餐厅服务人员工作时只有两种状态,长站或是奔走忙碌。  穿着酒店统一分发的劣质高跟鞋,一天□□个小时下来,脚上被磨泡是家庭便饭,年年甚至半夜小腿抽过筋。    每个人的班次的不同,下班时间也不统一,所以到了晚上十点半,也就剩下三四个人了,Rose这个副经理也在其中。    年年将自己看的包厢里收拾好,餐具酒杯摆放整齐后出来继续帮大厅干活。  Nicol跟年年是同一批来的实习生,虽然来自不同省份不同学校,但相同的遭遇很容易让两个小姑娘产生革命友情。    KW酒店是一家国际性的五星级酒店,将近三分之一的顾客是外国人,所以要求每个工作人员都必须有英文名,方便称呼。    除了自己的同班同学夏天,Nicol是所有同事里面年年唯一知道中文名的女孩,叫思思。    最近也不知为什么,思思总是会被安排在大厅服务。  但凡在中餐厅呆过几天的人都知道,在包厢服务只是针对一桌贵客,而在大厅服务,则是面对二十几桌可能会到来的形形色色的散客,相比之下,真的累多了。    年年从包间走过去的时候,思思正弯腰给一个四人桌摆盘。  鹅黄色的灯光倾洒在她娇小瘦弱的身体上,除了满身的疲惫和不堪重负,真的感受不到属于这个年龄女孩应有的青春活力。  那张年轻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除了手下麻木而机械的动作。    年年从桌面凌乱的餐具中挑出筷子筷架跟酱油碟,沉默加入其中。  现在已经超过了下班时间,大厅却还有九个餐桌没收拾好,按照以往的惯例,纵使再晚,没收拾好也不能下班,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这个时间点客人早就走完了,餐厅从热热闹闹人来人往变得寂静无声,除了摆盘时发出细微的瓷器相撞的“砰砰”声。    在年年以为两个人会将沉默进行到底的时候,对面一直埋头干活的女孩子突然叹了口气,“好累好想脱鞋哦~”  思思是湖南人,普通话说的不是很标准,说话时舌头微卷,语调上扬。  再加上她本身声音就特别的绵软,感觉就像撒娇,却又知道她不是在故意撒娇,惹得年年轻笑,一个字从脱开而出,“脱!”    思思边忙活边用余光瞥了眼不远处趴在吧台上算账的Rose,撇嘴,表情略有些忌惮地摇了摇头。  年年知道她在怕什么,她冲对面的女孩扬了扬下巴,微微抬起自己的左脚,嘚瑟挑眉,“思思你看~”    把包厢里客人送走的时候年年便感脚上又一个血泡破了,索性狠踩几下,把高跟鞋当拖鞋穿。    思思低头望过来的时候,年年猛地将脚上的硬黑跟踢掉,直接穿着袜子踩在旁边的地毯上。  虽然只是双脚得到解脱,可那种感觉就像是全身上下的穴位都被打开了般,通体舒畅,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没料到年年会来这招,思思震惊地冲她竖起大拇指,又小心翼翼瞄了Rose一眼,低声道,“你不怕被Rose看到吗?”  脚掌心处着软绵绵的地毯,年年在上面连踏几个小碎步,舒缓脚上紧绷的疼痛感,“怕什么,反正现在也没人,要骂就骂吧,有本事把我开掉!最好是遣退!”    实习生是学校派遣到企业的免费劳动力,学习能力强又听话,遣退根本是不可能的。    思思弯唇,也跟着蹬掉脚上的高跟鞋。  年年似乎感觉到Rose投向这边的目光,不过出人意料的是,Rose飞弹没骂她们,反而在忙完自己的事情后,过来帮她们一块干活。    她们今天接近十二点才下班,年年坐在更衣室板凳上,手臂酸的,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后面传来思思的催促声,这才强打起精神换下工作服。    下意识掏裤袋的时候,右手忽然碰到纸折角一样微微发硬的东西,年年蜷了下手指,原地顿了两三秒才想起是什么。  她伸手从裤袋里将东西掏出,崭新的人民币,被折开时哗哗作响,数了数,一共三张。    记得自己第一天上班,就听到老实习生们私底下讨论小费的事,数额最大也不过一百两百,自己今天却一下收到三百。    中餐厅人人默许的规矩,收到小费如果被经理知道是要上交充公的,如果没人看见,就可以安心揣自己兜里。    想到晚上男人给自己塞小费时的场景,年年无声将被折成纸条的钱攥入掌心,心情有点复杂。  不管怎么说,被Sally拧一下换来三百块钱,好像也不是很亏……    如果这样的好事多来几次,发财指日可待啊!  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见像他这么好的人……    年年收回思绪,微叹了口气,记得之前有人跟她说过,能来这个地方消费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她一个实习生,实习工作也是最没地位没尊严的餐厅服务员,又有什么资格奢想这些?    **    今天是年年第一次独自上早班,早班的准备工作繁杂琐碎,年年刚来没多久,前两次都有老实习生带着,如今没人教,只能全凭自己。    一开始她还挺有自信,准备工作有条不紊。  本来只要安心等待午班的人上来开档就行,却被一个电话预定瞬间打乱了节奏。    年年没接过电话预定,之前只是看别人做的流畅自然,亲自上阵难免手忙脚乱,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忘记问就餐人数跟联系方式。  她尝试去翻座机里通话记录再拨回去,回拨两个都不对,有一个甚至打到其他部门去了。    年年僵站在原地盯着座机发呆,额头后背急的直冒汗。  客人中午十一点到,今天预定又特别满,剩余空位不多,万一客人来了没位置坐……  这责任她不敢承担,最坏的结局她压根也不敢去想。    强烈的无助感席卷着她所有的感官,年年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掏出手机看时间。  大多数人到酒店都会先换工作服再吃饭,然后踩着点进餐厅,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提前跑过来帮自己。    年年拿着手机在微信通讯录里翻了好一会儿,最终在Frank的头像处停住。  Frank是中餐厅除了Sally跟Rose外的第三把手,听说两年前也是跟他们一样的实习生,留任两年混到如今的主管位置。    可能同为实习生的经历,Frank跟底下的员工关系都还不错,并没有那种上下级的拘束感,好多女孩子都亲昵地称他为“大叔”。    年年鼓足勇气,将大概事情理清楚微信发给大叔,咬紧下唇,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心中默默祈祷,Sally会比午班员工来的更早些,希望大叔能早点看到消息给自己支招,不然肯定又少不了一顿骂。    微信消息刚发出去没两三分钟,便看到有人朝吧台这边走来,等看清来人面向,年年不由诧异,大叔今天……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看到面色惊慌失措的女孩,Frank脸上泛起轻松的笑,“小事情,别紧张,你先下去吃饭吧。”  年年咽了咽口水,没敢动,站在原地看着他熟门熟路地翻动座机页面,调出电话号码,语气诚恳地将她之前漏的掉的问题又询问了遍。    等一切结束,见年年仍跟柱子一样僵站着,Frank笑了,“怎么?这是打算戒早餐减肥吗?再不下去一会儿可就没时间给你吃饭了。”    年年抿了抿唇,有些手足无措,既感激又特别的不好意思,“大叔,你吃饭了吗?”  Frank并没正面回答,而是转身走到吧台后面,冲她抬了抬下巴,“他们午班的快上来了,你下去吃点东西吧,我暂时不太饿。”    年年没动,十指揪在一起,直愣愣看着他,突然道,“不然……我请你吧!”  Frank听她这么说突然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线,看上去憨然俊朗,“你请我什么?”    年年挺直身子板,底气十足,“你想吃什么?”  Frank低头拉开点单机下面的抽屉,手机不停扒拉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片刻的思索过后,他拿出一个红酒开瓶器攥入手中,抬头望向女孩,嘴角的笑未曾落下,“咱们酒店正门斜对面有个星巴克,就买杯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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