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自从治军回来之后就帮着皇上看一些折子,管家怕他不堪劳累,折衷让红叶代读。秋天易乏,政务枯燥,红叶偶尔读一读山水游记给姜绪解乏。这日,红叶拿起一本《博物志》读给姜绪听:“这个时候,正是五月底的天气,倌人们着的都是绝薄的纱衣。秋谷轻轻一摸,触手如酥,由不得心旌摇荡。更兼云兰对着他俊眼微饧,眉尖斜蹙,看着他的脸,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好似央告他的一般……”    红叶越读声音越低,偷偷打量着姜绪,王爷一向是谦谦君子,怎么无端端的看起这种书,要不要跟管家说一下,抬举几个伺候的人呢,不对不对,王爷绝不是这种人,这本书能混进王爷的书桌上只能是邢姑娘做的事情了,啊呀这可大事不妙,王爷一向厌恶轻薄女子,邢姑娘这次怕是难逃重责。    “拿来。”低沉的声音响起。    “什……什么”    “书拿来”姜绪捏着明显换了书皮的册子,纸张间还有糕点的碎屑掉下,萧王爷额头角上青筋乱跳:“红叶,去查下这是哪里来的。”    红叶的神游被打断:“王爷,这种书连内封和牌记都没有,多半是他国流入,查起来定然十分困难。”    “去查查,飞钱山庄的那几张银票去了哪里即可。”邢朱你很好,现在连看淫/书都学会了。    翌日,怀安到三味书局,找到掌柜,拿出函装六合套《列国通鉴》,掌柜看得眼睛都直了。谢衡眉毛微挑:“您可想好,若是想买走这套书的孤本加以扩印,签下这张契约之后,三味书局可不能再卖艳书了,否则这桩生意我就去跟晋江书肆做,他们定然十分有兴趣。”    胖掌柜立刻点头捧起契约书:“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们立刻就签约。”    胖掌柜找伙计拿来笔墨匣子,正要签下契书,三味书局外面人声鼎沸,瞬间被戎装兵士围起来,华贵的马车停在书院门前,车内有人轻咳。掌柜彻底蒙住,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也不记得何曾惹到这种贵人了呀,他百思不得其解。    书局外有人高声呵斥:“就是他!拿下!”    胖掌柜转瞬就被反剪双手跪在地上,他直呼冤枉,随后兵士们从后墙上的暗格中搜出成堆的春册,胖掌柜冷汗直冒浑身发抖。这时邢朱从二楼下来,见到怀安和姜绪,喜滋滋地上前打招呼:“两位也来看书啊,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伙计上次给卖给我的书没有图画,说这次给我留一套呢。原来掌柜在这里呀。”    姜绪冷冷地睇过去,怀安温煦地笑着,那笑容比三九寒冬还可怕,胖掌柜抖了抖:“姑娘真爱说笑,留给姑娘的自然是《闺阁女四书》。”一边说一边猛擦额头上的汗。    …………    秋高气爽,适合打盹。邢朱承值承得百无聊赖。地罩那一头摄政王正在午歇,红叶他们都在外面伺候,真是天赐良机。邢朱蹑手蹑脚地往后退,她退出居安堂,退过垂恩香筒,退过屏风,退至书格前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找。    自从上次在三味书肆‘巧遇’摄政王和怀安后,她的所有外出计划全部被取消,连去中和堂对账都禁止。三味书肆的最新话本子她倒还可以照旧看,那是三味书肆按时送入王府的。她是不拘小节的人,到底是她去买书还是书肆将书送来给她,其实无关紧要。    只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一到紧要关头书就会缺页呢,“梅香媚眼如丝,投入一个火热的怀抱……”然后就到第二天,她冒着天大的风险就是为了寻觅缺失的几页。    邢朱遍寻不获抬眼见书格最顶端有个小黑匣子,于是踮着脚尖伸手去够,终于摸到盒子一角。    “你在做什么!”    邢朱连人带盒子一起跌落地上,她支支吾吾道:“我……我……”    她的眼睛溜溜乱转被匣子中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古老的画卷露出半边,威猛的将军身披铠甲,鲜血从他的手指汩汩流出,变成一簇簇火焰,烧毁城墙、烧毁战马……画中的将军似曾相识啊,邢朱托腮凝思,她在哪里看过的。    姜绪的眼神闪了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副画卷描绘的是楚国的开国故事,画中的将军是楚国开国武将忠武公凤文焕,传说楚国皇族是火神后裔,楚国国史记载凤文焕辅佐楚王以国都丹阳城为起点,南向而争天下,同夏国和吕国划定疆土,约定夏国吕国世代入侍楚国为质。这幅画描绘的是凤文焕在临海郡大破夏吕联军的故事……”    邢朱轻抚卷轴,自古以来吕国和夏国都要向国力强盛的楚国缴纳岁贡,据说都是因为楚国的开国将军战无不胜,把周边邻国打得怕了,他替君主征战四方划定疆土定下盟约,若不是英年早逝恐怕楚国早就统一四国了。    她的爹爹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楚国为质多年,在那里和娘亲相爱,然后活着回到吕国。吕国四面临海,海塘脆弱,十年九灾,一到涨潮时节洪水泛滥,百姓流亡,朝饱暮饥,食不暇给,大家没有饭吃只好拿起武器开着船去南海当海盗。    “凤文焕少年白头,传说中他体貌轩昂,能以鲜血御火,人称白发将军,四百三十年前他领楚军南下势如破竹行兵至临海郡,夏国吕国闻之,结盟长驱抵城下,力战,在快要取得胜利的关头,凤文焕祭出鲜血,大火从天而降,楚夏联军十万人马齐做冤魂。”    “世间哪有神仙术,这些灵异之事也许是后人附会在他身上的呀!若是楚国皇族都能御火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至少她唯一认识的楚国皇族——她们家的童养夫凤成烈是没有这项特异能力的。    姜绪意味深长的一笑:“谁知道呢,姑娘当值的时候开小差,是不是该去换壶茶水了呢?”    这……这就算不追究啦,邢朱匆匆忙忙收好卷轴,在红叶谴责的眼光中逃也似的奔向听差房。  …………    细细密密的秋雨砸向荷塘,激起许多涟漪,塘中枯荷衰败,再不复夏日盛景。太皇太后捧着一杯茶,神色恹恹的,再好的君山银叶也不能让她提起半分兴致。她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好媳妇以太皇太后哀恸过度亟需休养为名把她拘在这劳什子的园子里头,前前后后清洗发落了太皇太后身边的一大波人,一个居囿在后宫中的人地位再尊崇,手段再高也得有人替她卖命,离了贴着心的亲信,太皇太后也不过是个眼盲心盲的老太太,朝中宫中的消息该过到她耳朵里的一定一丝不落的全让她知道,至于不该让她知道消息她就被严严实实的蒙在鼓里。现下,全天下恐怕只知道有曹太后,不记得姜氏才是这个国家正经的掌舵人。    曹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太皇太后就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甚为不喜,从头到脚的瞧不上。曹氏住在云楼城脂粉胡同附近,脂粉胡同是个什么地方,往难听了说往上数几百年是云楼城的暗门子所在地,现如今也算不上个体面地方,胡同里的炊饼摊子、葱齑摊子不计其数,常有等着人使唤的脚夫在曹府门外歇脚等生意,简直是四面冒穷气。住在那种地方的人能是什么名门世家,曹雪芙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得觑天颜都算他三生有幸,他同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如今倒都以国丈和国舅自居,权势气焰反凌驾在姜氏之上。    她的儿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得见已为人妇的曹氏,就心心念念要将她弄到后宫里,不惜逼迫臣子,简直不能再荒唐,太皇太后原想着皇帝也不是什么煞得住性子的人,够不着的想方设法要得到,人放在他身边说不定就淡了心思,这才放任曹氏一路坐到现在的位子,要是那是她以命相逼不许曹氏进宫,说不定就没有这一出……早知如此,悔不当初。    太皇太后搁下茶杯,拿着帕子抚一抚胸口,放眼望去满目萧瑟,心中更为不快。她的两个儿子里,比起大儿子更适合当皇帝的其实是二儿子,至少他性格沉稳,循规蹈矩,不会像大儿子那样荒淫好色,于国于民两无所利。当年要不是楚国大相师空虚道长的一番预言,先帝又怎会传位于大儿子。按照空虚道长当年的预言二儿子无帝命,那么如今夏国基业岌岌可危矣。    在一旁服侍的秋亭嬷嬷看在眼里,也就是自先帝去了以后,太皇太后就白发横生,快速地衰老下来,她出言劝慰,:“再过月余就到您的千秋了,今年您想怎么办,奴婢也好提前打点?”    太皇太后双眼放空,神情有几分悲戚:“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操办的?”许是想到她接连丧夫又丧子。    秋亭嬷嬷尽力避开曹太后的字眼,声音尽量带着几分喜气:“今年不同以往,立秋之后摄政王的病已经好上许多,朝臣们上了好些折子指望咱们摄政王早些婚配呢!这次寿宴给您请安的贵女们您可看仔细喽!”    太皇太后的面色这才缓和许多,对于这个儿子,她是有许多亏欠在里头的,他的哥哥在治国上没什么本事,因为自己子嗣单薄盯着弟弟的后院盯得倒紧,姜绪闻弦音而知雅意,多半也是不愿被猜忌,索性长年不娶,落下个不近女色的名声。先帝如今也不在了,孙子还不成气候,更何况二儿子替他兄弟挡的可是真刀真枪,她希望在二儿子的婚事上多补偿些,前些日子听闻他身体不适,曹太后阻拦他们母子相见,太皇太后多方打听也搞不清楚状况,无论如何她办寿宴儿孙都应该到场庆贺一番才是。这样一想,太皇太后才对寿宴上了几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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