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朱乖顺地点头,摄政王的眼神闪了闪,相对于重要的军务,姜绪拎起一张不那么紧要的折子说道:“你既能祈雨,对于此事说不定还有几分办法,”然后对着折子念道:“东阳郡之野最近涌出大量毒蛇,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一月之内被此蛇咬死者不知凡几,无御之法,邢姑娘以为该怎么办才好呢?”他偏过头问道,没注意到距离,此时邢朱已经离他很近了,她口里含着块松子糕,身上带着苦涩的药香,呼吸相闻,细嫩的耳垂离他很近,白皙的脖颈离他很近,娇美的红唇离他很近,近到他轻轻俯下身就可以吻住……    邢朱猛然抬起头,意外撞到王爷的鼻子,王爷吃痛,心猿意马也一扫而光,邢朱的眼睛亮晶晶的:“民女以为,非红烧不能出其味。”    姜绪:……    自打祈雨过后,曹太后遣了身边的公公来赏她手钏,还有些官样文章的示下,这样看起来曹太后倒是个说话算数的人。空虚道长从前说曹太后的手钏颇有些古怪,邢朱拿到后便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瞧,象牙手钏却没有了当时带在太后手腕上那种油润的质地,吕国盛产象牙、矿石,她也算半个行家,这手钏上头蔓延着各种各样细碎的裂纹,有色无光,更像是被尸气侵染多年所致,想到这里,邢朱顿觉毛骨悚然,她随意将手钏锁进博古架角落里的一个小盒子中,迫不及待地转身出门拿胰子洗手。    过了冬至日,白天越发的短起来。摄政王的病确切的说是摄政王的蛊毒反反复复发作,人一天比一天消减。鹤鸣山道人却似失踪了一般再无音讯。因着这些缘由,邢朱提心吊胆的照顾王爷起居,做起事情来,也格外仔细些,三更即起,深夜才睡,眼睛下方也熬出一圈青黑,摄政王怜她劳累,隔日就放她出府游玩休息。    人就是这样,原来千方百计想出去王爷不准的时候就跟百爪挠心似的,做梦都想出去游玩,现如今,王爷倒是松口了,她出去玩的心思却彻底淡下来。    赵淳偶尔同他写几封信报平安,信件随着驿马送回京,这样的私信中谈论军务是大忌,于是邢朱通常展开他的信就是用歪歪扭扭的字体简洁地写着“安好”、“勿念”诸如此类的话语。    见她不用承值也窝在院子里头不愿意出门,怀安当然知道症结所在,她原就是简单的人,一片心意昭然若揭,可摄政王的病……    在劝她出门盘账、去天桥看把式均无果之后,怀安深叹一口气:“也许您该去看看赵大人和赵夫人!”    邢朱这才惊觉,赵淳已经走了两个月了。唯一的儿子就这样被送上前线,不知道他的一双父母每天是怎样在度日,虽然赵淳不过是个便宜徒弟,但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总还是有一份情谊在里面的。她匆匆收拾一番不要人跟着缓缓踱步到赵府大门前,往日气派威严的门楣如今紧紧关闭,在北风的呼啸下都变得有几分萧瑟,明明盛夏的时候赵府总管还在这门前调停赵淳惹下的祸事,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颇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赵夫人没有在花厅见她,反倒把她请到后院的起居小院中,这便是把她当做亲近的人看待了。    侍女掀开门帘,赵夫人由一名清秀女子搀扶着来到正厅,两个月不见保养得宜的赵夫人却不如邢朱初见她时那样精明能干,显出一些老态来。她头带抹额,眼睛里失去光华,衣衫的颜色更老成了些。    沈芸香见了邢朱略略给她过礼,老爷在病中,她的身子也不爽利,府里乱糟糟的,她本想闭门谢客,又想起儿子临行前的叮嘱,才由丫鬟婆子扶起来见客。自从老爷病倒之后,从前交好的同僚们避之唯恐不及,往日里来打探消息的官员门生们再不见踪迹,也是,一个失了势被曹太后厌弃的军机还有什么价值。这样算起来,邢朱是这些时日第一个上门求见的客人。    天气阴冷,邢朱从室外进屋冻得唇色发青,沈芸香着人给邢朱上茶后,就让丫鬟给邢朱准备了一个喜鹊绕梅的珐琅手炉,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想到赵淳,厅中久久无话。    “也许我早该听你的,我的儿子前程微末又怎么样呢,只要能呆在身边就成……”沈芸香捏着帕子,面有悲戚之色。    邢朱大为讶异,赵夫人多年来掌管着赵府一应庶务,应当是个精明强干进退有度的人,现在同她说这一番话实在算得上是交浅言深了,邢朱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想了想开口道:“赵公子其实天资聪颖,在学武一道上算是很有灵性的,秋天的时候就能举起三百斤的大石啦,若是没有这一遭的变故,我想他也能顺利通过年后的武举,眼下您实在应该对他多一点信心!”    沈芸香闻言眼里这才有了一些光泽,她拿起帕子轻轻掖一掖眼泪对邢朱道:“说起来姑娘是我们赵府的大恩人,当时如果不是姑娘督促淳儿习武,现如今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邢朱同她讲赵淳习武的趣事,赵夫人侧耳倾听,宾主相谈甚欢,没有儿子的陪伴听上他的一些事情时间就好过得多。    到了晌午赵夫人留邢朱用午饭,邢朱摇摇头就要告辞。    沈芸香甚为不舍,犹豫了下说道:“我一个后宅中的妇人不该说这些,姑娘听了就当烂在肚子里了吧,坊间风传内务府已经在筹办寿材,正快马加鞭大老远从深山老林里往云楼城运送,赵府常订布匹的那一间秀坊老板前几日被传到宫里,估摸着是要准备大量的白布,”她不忍地抬眼瞧一瞧邢朱:“到时候宫里若有责罚下来,姑娘当准备一番稳妥的说辞才好。”    赵夫人点到即止,不说是为谁准备寿材,但这话仔细一琢磨就知道宫里的判断,王爷多半是不好了。内务府要快马加鞭的运送多半是因为王爷病情的恶化程度让人措手不及,帝王将相的棺椁都是有定制的,天子棺十重,亲王五重,大夫三重,需要这么不嫌麻烦从深山老林里往外运的当然是檀木或楠木,需保金身千年不腐,普通人可没有资格躺在这样棺材里头,这是怕事发仓促宫里在为摄政王预备丧仪。    邢朱听了这话只能勉强感谢赵夫人好意提点。她脑袋里早就混混沌沌的了,她虽医术不精,但把个脉是不在话下的,她老是听人说摄政王命在旦夕,拖一拖就拖了好些时候,到如今她已经充耳不闻只当姜绪是个病弱些的人罢了,他已经病到这种程度她当然是始料未及的。摄政王治内很严,病成这样,府里一丝风声也没有,大家该干嘛干嘛。    出了赵府邢朱脚步虚浮地踏入一间茶僚,一坐就是一下午,她听到许多惶惶惑惑的议论,关于王爷的病情,关于边境的战事,她也不知道那句是真哪句是假。    “听闻咱们在前线战场吃了大败仗,楚国人马上要打过来了!”    “云楼城离素水河还远着呢,哪有那么容易打过来!”    “人人都说楚国人受天神保佑会邪术,在战场上刀枪不入呢!”    “休要听人胡说,当兵的都是血肉之躯,怎会刀枪不入,带兵的将领作战不力就附会到鬼神身上,不过是自己无能罢了!”说话之人冷笑。    “从前王爷身子骨尚好的时候在海疆不知打国多少胜仗……可叹如今王爷沉疴难愈……”    ……    邢朱听心绪纷乱,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人都来到云楼城了,无论什么办法都得试一试的,现如今对于王爷的病情只有空虚道长言语间还有一丝生机,定然要同他取得联系不可,王爷那边对鹤鸣山中人成见颇深,她同王爷开口要人定然是不会得到应允的,此刻她身边一无侍从,二无奴婢该怎么办才好呢,焦急之中她猛然想起童养夫似乎跟她讲过有困难可去哪间票号求援来着,对了,是福泰园票号!    出得茶僚,她才注意到往常热闹的大街空空如也,仅有的几个人也都行色匆匆。邢朱忙拉住一个大叔问路。    那人见她是一个小姑娘便好声好气地对她说:“小丫头,如今云楼城里银价飞涨,票号都不肯兑银票啦,你还是早些回家吧,没得遇上危险!”    邢朱朝他称过谢还是继续向东门大街方向去了。等她摸到票号,天已经擦黑,铺子已经打烊了,她不死心还想上前敲一敲门试试运气。    一只秀丽无比的手在她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生意,邢朱回过身满脸惊喜地抱住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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