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因顾家知道她家的情况，所以大多数的结婚用品都是顾家出的，萧方意和弟弟萧方森只带着一床囍被、两个大红枕头和一些平日里换洗的衣服就上路赶往顾家。　　萧方意知道自己对于这桩婚事莽撞了。可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弟弟今年已经考上县城的高中，光是一学期的学费就上百元，更不要说还有生活费和其他一些开销。就算她拼命种地，那也得保证每年有收成才行。这几年冬天都会下好几场大雪，雪都把田地给冻坏了，到开春都没有缓过来，现在连生活的钱都没有多余的，哪里还有钱给弟弟交学费？也不是没有想过出去打工，现在正是改革开放后的最好时候，听说沿海很多地方都办起了工厂，正是缺人的时候，就他们家隔壁的张家兄妹俩，出去才一年，就给家里寄了几大千。谁听了不心动？可是弟弟还那么小，怎么敢放他一个人在家？而且自己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再不出嫁村里村外说闲话的人多得是。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能够找到一户愿意让她带着弟弟嫁去的人家。　　刚好经人介绍到顾家，她心动了。　　她知道顾家是隔村的大户人家，也知道顾家儿子顾辰双手有残疾，可是以她的条件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呢？况且顾家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她实在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此之前萧方意和顾辰是见过两次面的，对顾辰印象还挺好。长得高高大大的，脸挺有轮廓，确实如介绍人所说的一表人才。萧方意也特别注意过顾辰的双手，完全看不出来有残疾。萧方意当时就想，风言风语果然害人，不然各方面都不错的人，怎么会到了二十六岁还没有对象。　　到后来介绍人说顾家也挺满意她的，觉得她和顾辰挺合适，萧方意才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一直害怕顾家瞧不上自己，毕竟她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就是还在念书的弟弟，她自己本身条件也并不出众，初中毕业后就辍学在家种田，长相最多算清秀。　　　　夏日清晨的乡间小路因为露水的点滴而有些松软。萧方意背着囍被和枕头慢慢的走着，弟弟萧方森背着衣服沉默的跟在后面。　　萧方意是知道弟弟的心思，毕竟从小带弟弟长大的人是她。再者一个才十五岁的孩子，就算再怎么经历过大人世界的洗礼可是脸上哪里能藏住心思。　　“姐，我不上高中了，我们隔壁的张大哥不是在外地打工吗？我回头给张叔叔说说，联系上张大哥，我也和他一块儿打工去。只求你别委屈了自己。”萧方意森低着脑袋，小声的说。他知道姐姐这样仓促的结婚完全是因为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虽然只有十岁，可是很多事情却也是明白的。当时姐姐已经考取省城的重点高中，成绩优异比他现在还要优异，可最后还是为了他而辍学，小小年纪就要想办法供养他读书。而今，他不想姐姐依靠自己的婚姻来为他铺路，他只想姐姐获得她应有的幸福。　　萧方意轻轻一笑，停下脚步，转过头，“胡说，你成绩那么好，怎么能不上高中？以后你也不要再说不上学不读书这样的话，在怎么艰难姐姐也一定供你上大学，你也要争气，让咱萧家出一个大学生。再说，我哪里会委屈，人家顾家可是大户人家，顾辰还念过高中，我还怕他们嫌弃我呢！”　　萧方森闷闷的，小声嘀咕：“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委屈了你自己。要是你以后过得不好，我这心里不知道多难受。”　　萧方意埋头往前走，前额的几缕碎发轻轻摇摆着。她伸手把碎发别在耳后，抬起头看了看初生的太阳，想：“也算是值得了吧！”　　姐弟俩到达隔村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萧方意算了算，今天县城有集市，难怪就算快要中午了，这条小路还有这么多人行走。　　领萧方意姐弟进门的是顾家大姐顾琳和其丈夫赵斌。　　顾家的房子修建的很好。不是农家平底瓦房，而是比较洋气的二楼一底的砖瓦房。一楼左边是自家开的诊所，右边是厨房和上楼的梯子，在梯子后面有扇门，顾琳告诉萧方意那是养猪和家禽的地方。　　“二楼共有四间房，有两间卧房，一间是顾辰的房间，也是你和顾辰结婚后住的，一间是爸妈的。另两间是客厅和我出嫁前住的房间。我出嫁后房间就用来放杂物了，一会儿我们把房间清理出来，方森以后就住那间房。”顾琳说完顿了顿，提醒道：“对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妈说什么你点头就是，不要插嘴。知道了吗？”　　萧方意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又有些不放心的问：“姐姐，让方森住你的房间，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我们家没有那么多忌讳。再说，我都已经出嫁好几年了，房间没人住都用来放杂物了。”顾琳知道萧方意的顾虑，倒也觉得这个弟妹考虑的周全。虽说现在日渐开放，但是相对于较为落后的农村，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萧方意闻言感激的向顾琳笑笑。　　顾辰的房间在二楼客厅右侧的第二间，萧方意环顾房间四周，墙壁是用石灰覆上去的，刚覆上石灰墙壁还是很好看，只是时间一久石灰就会成块成块的往下掉，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报纸贴在墙上，花钱少看起来还美观。房间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一张床一个木制小衣柜，还有一张书桌。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枕头上。小衣柜有三层，只有一层是放衣服的，另两层都是放的书。这令萧方意高兴了好一阵，这么多书，可得看一段时间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共7口人。顾家父母，顾琳一家三口，萧方意和萧方森。顾辰去赶集还没有回家。大伙计划着一边吃饭一边等着。　　顾琳的女儿赵朵已经有三岁了，乖巧可爱，一口一个舅妈舅妈的叫着萧方意，萧方意微微脸红但也一口一个的答应。谁知背后凉凉的说了句：“害不害臊，还没结婚呢！”　　萧方意尴尬的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碎花绿裙子的姑娘站在她背后，萧方意微微冲她一笑，并不说话，慢慢转过头来。　　倒是顾母刘碧华不悦的说：“怎么不能叫了，等顾辰一回来他们就去领结婚证了。”　　刘碧华是长辈，穿碎花裙子的姑娘到没有顶嘴和她顶嘴，只是干瞪着眼看着萧方意。　　刘碧华确实是个厉害角色，以前在家时就隐约听到过相邻谈论过刘碧华的凶悍，但是当时自己并没有在意，而今到顾家的第一天，萧方意就见识到了这位婆婆的厉害。　　顾琳劝说道：“哎呀，这是干什么，都是一家人，说话这么带刺干嘛？倩倩你也是，今天家里的活儿都干完啦？跑来这里干嘛？”又转过头对萧方意说道：“这是我的小姑子赵倩，小孩子家说话不经过大脑别放在心上。”　　萧方意笑着摇摇头，并不说话。　　这时倒是顾父顾西伍开口道：“既然来了那就一块吃饭吧。”　　虽说刘碧华是个厉害人物，但一直以来还是很尊重自己的丈夫的。她缓了缓语气说：“一块坐下吧。”　　一桌人安安静静的吃着饭，连赵朵都很听话没有吵闹。终于在快结束的时候，顾辰回来了。　　刘碧华倒是很高兴，连忙迎了上去，拿过顾辰手里的东西，“快，去洗洗手。”然后指指萧方意，说道：“方意来了！”　　萧方意笑着对顾辰点了点头。顾辰则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她，转身出去了。　　倒是赵倩追着顾辰道：“顾辰哥，你等等我啊！”　　萧方意瞬间心里就凉了一大截，闷闷的低下头。倒是萧方森低低的叫了一声“姐”。　　萧方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自己以后长路慢慢不知方向。和顾辰见面时就知晓他并不是很满意她，可既然这样，介绍人为什么又说他们是满意自己的呢？直到很多年后萧方意才明白，原来只是顾家满意自己而已。　　吃过中饭后，在刘碧华的催促下顾辰和萧方意早早的去了县民政局。　　这一天正好是夏至日。　　萧方意不知道顾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她领证结婚的，但她确实满怀欣喜，一方面弟弟读书的问题得到解决，另一方面她不在只是和弟弟相依为命，不管最开始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结的婚，既然和顾辰已成事实，那么他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了，是可以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和包容的亲人了。　　领证前刘碧华就告诉过萧方意，没有婚宴。虽然萧方意有小女子情怀，可是毕竟这婚结的匆促而且丈夫也不太热情，弟弟上学也要倚靠他们，所以也不敢有过多的要求。只想着：这样也是好的，毕竟两人现在还没有什么感情，只觉得对方合适，所以婚宴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晚上顾琳不由得多瞧了萧方意几眼，弄的萧方意浑身不自在。不过第二天顾琳却买来双喜字贴在门上，这个家才有了一点喜事的感觉。为着这个萧方意打心里感激这个姐姐。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不过萧方意也慢慢适应了在顾家的生活。顾辰高中毕业后就一直跟着顾西伍学医，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一般上午顾辰在自家诊所，顾西伍出去行诊。中午吃过饭后顾辰下地锄田，顾西伍在自家诊所坐诊。刘碧华则在家养些家禽，家中日子倒是比平常人家过的宽裕很多。自萧方意嫁来之后每天都早早起床帮着刘碧华干活，下午到地里给顾辰送些吃食，日子到也过的舒坦。　　弟弟萧方森上高中后就一直住在学校，周末的时候才会回家，回家后会帮着锄地，有时也会和萧方意一起给顾辰送吃食，不过更多的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书都是顾辰以前的，听说顾辰读书的时候很优秀，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高考时落了榜。　　顾辰每天吃完午饭就会下地干活，萧方意一到下午三点左右就会给他送些吃食。两人基本没有什么交流，一般萧方意把吃食送去，等顾辰三口两口吃完，然后就收东西回家。　　这天萧方意如往常一样给顾辰送吃食去。一个人慢慢的走着，虽是夏天，但是还是会有阵阵微风吹来，只是太阳当空照着，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突然萧方意看到有个黑影在动，定睛往前一看，是条小黑蛇，当地人叫做乌儿鞭。　　萧方意本是不怕蛇的，只是看到那条蛇嘴里还衔着半截老鼠身子，顿时觉得恶心无比。尖叫了起来，尖叫声又恰好惊动了蛇，只见它一缩，往萧方意所在的方向划去。萧方意边尖叫边往顾辰锄地的地方跑，眼见蛇越来越近，她只觉得脑袋眩晕，感觉太阳不断在自己眼前放大，最后双眼一闭失去了知觉。　　顾辰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萧方意刚刚倒地，定睛一看，一条蛇正在慢慢靠近她。想也不想，他迅速拾起一根粗树枝，用力一挥手打在蛇的脑袋上，然后又迅速的挥了几次棒，直到蛇的身子没有动静了才停手。把树枝往旁边一丢，转身拦腰抱起萧方意就往回走。　　萧方意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将近7点了，心中一惊。因萧方意每天都要做饭，所以不免慌了神，连忙穿上鞋子，往楼下跑去。　　她刚下楼，刘碧华已经从厨房出来，看到她连忙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都中暑了，应该多休息。”　　“妈，我挺好的，今天晚饭还没做呢。”萧方意急急道。　　自己在婆家不能总是这样，本来婆婆也不是很好相与的，自己也不敢偷一点懒。再说自己也没有不适的感觉，哪有那么娇贵，晒点太阳就晕。　　“哎哟！先把身子养好才最重要，饭我早做好了，饿没？专给你留了饭菜，你等等，我去热热。”顾母说着又转身去了厨房。　　“哎……妈……”　　萧方意把饭吃完后，刘碧华又抢着洗碗，连旁边的萧方森都悄悄问她：“刘姨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同啊！”　　萧方意赞同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一直到晚上，婆婆都很不寻常。拉着萧方意一直聊这聊那的。这也让萧方意知道了关于顾辰更多的事儿。　　“那时我们还和顾辰他大伯、小叔没分家。顾琳一直都很听话，一放学就帮我们下地干活。顾辰就和他堂兄弟一起满山野，皮的我们怎么教都不行。后来还是顾辰奶奶有办法，只要他们调皮，横手抓到什么就往他们几兄弟身上去。再不就追的他们满场子的跑。你还别说，几个皮小子可跑不过她……”刘碧华絮絮叨叨的说着，说到开心之处便拍拍萧方意的手。　　刘碧华一直以来都是给人严肃、精明的、凶悍的。可是这晚，她拉着萧方意说了很久，全然没有平日里的严肃，反而显得和蔼。萧方意不由会心一笑，看来自己这两个多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刘碧华是真的对自己满意了。只是不知道顾辰……什么时候才能如此呢？　　一直说到大半夜，连顾西伍都催促了好几次，刘碧华才恋恋不舍得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的时候萧方意才想到从醒来就一直没有看到顾辰。这才明白过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今晚刘碧华太反常了，顾辰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直没有见到人影。　　为什么顾家会看上自己？为什么顾辰对自己如此冷漠？顾辰今晚又去了哪里……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充斥着萧方意的脑海，她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渐渐的睡了过去。　　顾辰回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迅速的洗漱完爬上床。身体被夜风吹的有些微凉，不自觉地往萧方意的方向靠了靠。　　微微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脑袋里不停的出现李乐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一会儿李乐又变成了微微发愣的萧方意，一会儿又是母亲刘碧华痛斥自己的心痛表情……顾辰猛地翻身坐了起来，用手揉着太阳穴，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