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延早上给言青那小子气的差点没背过去,撸起袖子和他干架的时候又倒霉地被李昶治揪着,被迫重新打理了妆容,这才得以见人。    对于下午下山这件事,想来陆盛已经提前和李昶治商量过了,尽管李昶治万般不愿,但他又能有什么法子,用谢无延的话来讲就是:在这苍剑派,除了迟云狄,陆盛就是老大,不服憋着。    晨间细雨草草掠过山沿,一行人下山去。路上听闻路人谈论说,今日鬼门开,许多人便早早在自家大门口挂起了八卦镜。对于谢无延来说,这本应算是个好玩的,不过自她坐上教主之位后,便很少关心这些节日了,也不知道这鬼节能不能真的变出些什么花样来。    正这样想着,原先打头的陆盛不知何时放慢脚步,渐渐脱离队伍,已走到她身侧,见她双眸淡漠,猜到她铁定又是走神想些什么去了,便淡淡地提醒道:“看路。”    谢无延回过神来哦几声,然后继续她的思绪飘远。说起鬼节,斜山这一代人还有个过鬼节的奇特习俗,最开始也不知是谁先提出的,说是鬼节是一年中邪气最重、也是鬼气最重的一天,在这天里,每家每户必须将屋里所有灯点亮,要把屋子照的灯火通明,以证明自己家人血气方刚,这样鬼魂才不敢来袭。    鬼节能有这种特殊的过节方式,应该能出很多奇妙的鬼故事来,可惜谢无延从没听人说起过,到底是不是有什么新奇事也不得而知,也不知道换作茶庄里的说书人讲又会是怎样一番风趣。    想起那个说书人眉飞色舞的样子,谢无延心中又是一阵瘙痒。    这时,李昶治冷冷的声音传来:“这边问题不大,在这么走下去怕是费时又费力。”    他昂着头,从前边慢慢踱过来,众弟子不敢自行前进,只好都停下脚步等着他。陆盛道:“那按师弟的意思是?”    李昶治素来看不惯陆盛,这事大家都心中有数,谢无延当下便觉得他又要生事了。果不其然,他睨一眼谢无延,开口就是惹人厌的口吻:“我需要带一批门生去别地,师兄没意见吧?”    这话倒是巧妙,看似是征求意见,实则早已自做了主张。只见陆盛面露犹豫之色,愣是不敢回绝,谢无延便抢着道:“他有意见。”    李昶治原先做好了打算,只要陆盛一说同意,他就把所有门生都带走,只留他们两个在此地,若是陆盛回去给不了交代,他在迟云狄心中的印象便又能拔高一筹。谁知谢无延居然冒出来替陆盛出头,不禁一阵恼怒,脱口而出道:“你算什么东西,这轮不到你说话!”    “我呸!”谢无延心头没来由一股气愤,“这苍剑派二师兄好生厉害,竟是连掌门女儿都敢辱骂的!”    李昶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竟无可辩驳。谢无延趁此机会,继续喊道:“如此不知轻重之人,是如何能进苍剑派的,怕不是给了什么人好处!”    李昶治的脸色越说越沉,终于发怒,一手搭在剑柄上,喝道:“你说谁给了谁好处?!”    众人见状,暗道要遭。谢无延前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区区一个李昶治她又怎会怕,毫不示弱地继续道:“说的是谁没点数吗?要饭的素质果真就是不一样,人话都听不懂!”    后一句没说完,李昶治的剑迅速迎了上来,他正在气头上,出剑又快又狠,这一剑过来竟是带了杀气。谢无延早就料到他要出手,侧身一闪便躲过这一击,剑尖掠过谢无延,刺入半枯的树桩里。    李昶治恼羞成怒,愤然骂道:“放肆!”    谢无延丝毫不让,亦骂回去:“放屁!”她指李昶治,“李昶治我告诉你,这地方是我说了算,迟云狄没让你滚出斜山那是他对你的仁慈!你可别不知好歹欺算到陆盛头上吧!将来陆盛就算出了苍剑,这斜山的首席弟子也轮不到你!!”    李昶治胸口起伏好几个来回,嘴角的八字胡都给气得歪在一旁:“你再说一遍?!!”    平日里李昶治最听不得“乞丐”“要饭的”这一类话语,有心人说话自然绕着这些词走。谢无延此话一出,众人齐齐闭目,一脸自求多福之色。    谢无延仍是觉得不够,还要骂,李昶治更是脸色阴沉得骇人。见此,陆盛将谢无延往身后拉拉,自己挡在她身前。    众人顿感不妙,陆盛与迟歌私交甚好,平时护她得紧,两人之间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这李昶治三番两次欺压,再好的脾气也哪有不发火的道理。众人屏息以待,心中一半窃喜一半紧张,不知两人打起来会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然而陆盛拉过谢无延之后,却平淡地道:“若是想要去别地,你们都跟去便是,我和小迟就在此处。”    李昶治也不客气,哼道:“那我带师弟去苗庄,可要好生看着你师妹,休要再惹出事端来。”便拔了树桩里的剑,转身离去。    众弟子不敢怠慢,很快跟上去。一位弟子还听不出其中之意,又偷偷掉头过来问:“就师兄和小迟两个人,不要紧吗?”    “不要紧不要紧,师兄厉害着呢!”另一位弟子拉他,对他使眼色,低声道:“你个傻子,陆师兄只想两个人,别坏了气氛!”    闻言,那弟子顿然,看陆盛一眼,发现陆盛恰好也在看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上羞红一阵,便抱剑跑开了。    待一行人全部走远,谢无延还窝在怒火之中,道:“这李昶治真是不知好歹,想当年要不是迟云狄收留他,现在指不定还在哪家舔剩菜!”    陆盛笑道:“好了好了。人多也杂,跟他走了倒也是省心。”    谢无延无语,看一眼陆盛,道:“滚远了才好!”她气得一脚踹往旁边的草丛。    “咯咯咯咯——!!”    与此同时,谢无延脚尖一重,收腿的瞬间,两只黑乎溜秋的生物扑腾起翅膀,惊得空中乱舞,落地之后两脸惊慌地盯紧谢无延,真真是呆如木鸡。    谢无延:“……”    陆盛:“……”    这两只小东西尾巴奇长,外形状似鸡,却又比鸡美观,说它是凤凰,又没那么艳丽,顶多算个变异的野鸡。被谢无延这么一吓,两鸡定定地站着,一动不敢动。    谢无延一脸不敢相信:“……野鸡???”她看陆盛,“……这斜山的野鸡怎么还没被吃光??”    谢无延生前爱鸡如命,每次外出必得逮几只野鸡回来,一来二去就把斜山的野鸡吃得七七八八。她的左护法觉得这种行为有失风范,多次劝阻自家教主要注意言行举止,然而屡次无效,一怒之下便一口气捉光了所有鸡,然后……然后带回去全给右护法烤了吃来着。    “这不是野鸡。”陆盛揉揉眉心,纠正道:“……是朱雀。我养的,数目不多。”    “……”谢无延一阵无语,“……哦,哦,好的,朱雀。”    她忽然想起来,她生前日日下山捉鸡吃,已经成为修真界的笑柄,左护法为了让她名声能好听些,对外宣称她这吃的不是野鸡,而是蜕变的朱雀,只有斜山有,后来为了提高这种说法的可信度,还参照这个为原型设定了魔教纹样的……    最可笑的是,这理由纵然十分牵强,但其他修士还真没在别地见过这种奇异的鸡,还真的信了,日子一长,美其名曰的“朱雀”也就自然而然代替了“野鸡”。    尽管谢无延脸皮厚,再次想起这件事来,还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目光重又移回它们俩身上,这两只野鸡……好的,亦或是朱雀,与她六目相对,咯咯哒哒嘀咕几声,警惕地看着面前两人。谢无延沉默片刻,道:“你养它干嘛,也是用来吃的?”    “不吃。”陆盛无奈地看她,“只觉得品种稀奇,养着玩罢了。”    谢无延道:“那你倒真的好兴致。”    这两只小东西站了一会儿,发现面前两个庞然大物并无害它们的意思,大着胆子动了起来。其中一只鸡拎起一条小短腿,试探性往前点了一下,又迅速缩回去,迈着小碎步子原地踏。另一只一脸鄙夷之色,见它犹犹豫豫,迟迟不敢上前去,便一梗脖子,狠狠啄上了它的后/庭。    谢无延笑得差点翻过去。那只鸡嚎叫一声,飞速跑往前方。    谢无延边抹笑出来的眼泪边道:“哎别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管身后的陆盛,自己大笑着跟上去。所幸,这两只野鸡并未跑多远去,飞奔进一间小破庙,可它们一钻进去,谢无延便寻不到了。    谢无延站在门口咕咕哒好久,也未有回应。陆盛此时也来到她身侧,谢无延笑道:“陆盛,那鸡不知道哪去了,咱们也走吧。”    陆盛却不似她这么粗枝大叶,觉得这间庙宇略有蹊跷,凝神打量起这屋子来。这里再普通不过的一间破庙,庙里的神像肢体残缺,蛛网丝糊了满屋,再大的灰尘也难以遮盖其背后隐动的灵力。    不远处一扇紧闭小门后,传来一声轻微坠地的动静,陆盛道:“有人。”    他快步上前,察探西院,只见一人身着白衣鹤纹,背身站于庭院中间,随手挽了个剑花,立剑身旁,似乎已等多时。陆盛道:“阁下是?”    那人闻声转过身子,鬓边一缕垂丝落下,腰间别一把折扇,脸上的含笑若有似无,眉下嵌一双清瞳不杂任何尘滓,左眼下有一颗不正不偏的泪痣。正是这张熟悉的脸,与记忆里轮廓交叠,在谢无延瞳孔中无限放大。    那人道:“在下,赵其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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