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说笑了,和亲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会有改。”    他点点头,对李京九态度的翻转,丝毫不意外。他欣欣然抄起酒壶,客客气气的往她杯里倒了点酒。    一边倒,目光一边在她身上辗转不定,幽幽飘旋,最后落定在一旁的药匣子上。    “侍卫说你长途跋涉,身体抱恙,可你方才那几嗓子吼的,似乎中气很足。”    李京九把酒盏端起来,笑着:“瞎吼的,歇下来觉得嗓子有点疼。”    沈彧审了她一眼:“你是否真的有病在身,本王不知。但这些药,皇上大可亲手给你,却偏要在本王这儿转一道。殿下聪慧,应该知道皇上用意,是希望本王多疼惜疼惜你。”    李京九尴尬的点了点头:“皇姐用心良苦。”    “但恐怕要让她失望了。”沈彧眸色一转,抬了抬袖子,提起小壶给自己也斟上一杯。    “本王与你摊个底吧。坦白说,本王娶你,或者不娶你,对我自己来讲,并没什么区别。之所以决定和亲,是委实对你们奕国的女兵下不去手。奕国公主等同于我陆安国的皇子,本王押你回去做个人质,以免边境再生事端,这般解释,你可理解吧?”    “理解理解,万事以和为贵。”    他轻笑着,低头抿酒,酒水好像不太和他口味,刚沾了点边,即刻就皱了眉头,将酒壶里的剩下的,都尽数都倒进了湖里。    壶嘴很尖,把酒水细细的拉成了丝,酒水一边淌着,一边听他说道:“但倘若公主觉得委屈,平日里非要惹是生非才算满意,那一纸休书,本王也不嫌麻烦。反正善于行军打仗的人,陆安国又不止本王一个。对女人下得起手的,多了去了。”    李京九紧抿着唇,这话实在接不下去了,周身如同被一座大山压着,喘不过气来。    陆安国的男人,气场的确与奕国男人大不相同。    她把面前的酒杯端起来,兀自喝了一口。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绝对是埋了七年以上的翁头春。    她望着他还在倾倒的酒壶,抿了抿唇,他便把壶嘴立了起来:“合你口味?”    她面有讶色的点点头。    这绝对是沈彧最有人性的一回。非但没刁难她,还把酒壶递到她跟前,又吩咐小厮把用过的饭菜撤了,让她自己喜欢什么就点什么。然后才撩了袍子起身,施施然走了,把她干晾在了船里。    阿巧小心翼翼的登上了船,一点一点的把菜布好。见李京九心不在焉的捏着空杯,又赶紧帮她添满酒水。    “阿巧,你们家王爷对谁都这样吗?”    小丫头犯了难,抿着唇不知道怎么答。李京九心里便有数了,叹了口气,指了指案上的菜道:“这个,这个,这个,拿碗扣好了,找个人送去驿站,给本宫的侍卫。”    “是。”    ************************************************************    自那场不欢而散的用膳之后,李京九便时时不忘修身养性,隐忍克制。    甚至规劝自己,被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并非她哪里比不得沈彧,实在是白宣喜好特别而已。    如有碰面,说几句中听的话讨好讨好沈彧,也是不错的。    但想虽这样想,沈彧压根不给这样的机会。他们陆安国讲求什么男女大防,恪守妇道。没成婚之前,不同的马车,不同的饭桌,什么都要分得很开。顶多下车歇脚时,双方打个照面。    她客客气气喊他一声王爷,他轻轻点头回她一声公主。这就能让巧儿津津乐道一整天了。    转眼两个月过去,山路几程,水路几程,陆安国的京畿终于快到了。    入城的前一天,李京九特意挑了身一袭芙蓉粉的八宝立水裙,脚上蹬一双雀色软底鞋,头上简单的斜插着只珍珠钗。    巧儿看了,嘴里的馒头都掉在了地上:“哇,殿下,您不穿素袍子的时候真好看!”    初满也在蹲在路边啃馒头,李京九走到他跟前,皱眉看了他一眼,俯身便把他手里的馒头摘了,将中午沈彧着人送来的那盒百仁樱核酥塞在他手里。    她今日打扮得已算隆重,初满还是不看她,只压了压糕点表面的油纸。“多谢殿下赏赐,但粗茶淡饭,奴才以前也用得习惯。”    他说得越云淡风轻,李京九便越觉得愧疚。作为侍卫与她随行,一路都被当做下人使唤。    渡煌山的时候,连遇了三日暴雨,大半马车都陷入泥坑里,人手不够,个个都是自顾不暇。    李京九想去找沈彧支点人手过来,顺便下车也可减少车重,好让车夫试试能不能把车给拖出来。    初满硬说雨大,不让她下来。自己把绳子缠在腰上,车轴扛在肩上,把皮都勒破了,硬生生把马车拖了出来。回头让巧儿给他上药,他躲得比什么都快,硬说什么:习武之人,小打小伤习惯了。    这些劳苦也不想提了,就单单只论吃食,也万万及不上昭坤府里半分。    三个月下来,本就电眉飞眼的一个人,现下便有点形销骨立了。    李京九看在眼里,委实不痛快。    *************************************    方才休息了半柱香的时间,整队人马又马不停蹄的往京畿赶。    己时,陆安国的皇上会在皇宫城墙上迎他的宝贝三儿子入宫,为了皇室体面,时间是万万耽误不得的。    奎城的城门特别高,也特别的宽。李京九出于好奇,是直接掀了帘子看的。    当时沈彧没有坐在马车内,而是换了身银鳞战甲,骑着匹棕毛骏马,位列最前。    李京九刚掀开帘子,他便转过头,朝她的方向睨了一眼。    巧儿赶紧将她的手塞进去,从外把帘子捂住,贴着车身道:“公主您还未过门,千万在这种场合露脸。”    “女人不过门,就脸都露不得了?”    巧儿低声道:“唉……总之都是为了殿下好,待会进了城殿下就知道了。”    “轰隆隆!”前头传来又沉又长的拖门声。    城门开启,棕马嘶昂,沈彧的战马发出特有的金销马蹄落地的声音,清脆而遥远。    一道金光在沈彧身上绽开,是飞马如电,人如箭的场景。    刹那间,欢呼声像沸水一般从城里漫了开来。    “淮王,淮王!”    李京九坐在车内听见百姓们的呐喊,车队也跟着缓缓的行进。只是,人声鼎沸中,总是传来些不和谐的声音。    你譬如,现在走到半路,人群里就有人在高声议论。    “这就是奕国来和亲的那个什么莲公主?”    是固莲公主,唉,李京九垂下眼帘。    “隔几天,就是淮王妃咯!”说这话的是个妇人,语气里带着股酸味儿。    “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就算生得好看,但奕国的女人向来不守妇德的,淮王怎么受得了!”    “就是,而且我听说这个公主,在奕国也是有家室的。为了淮王,是抛夫弃子!”    “啊?别人用过的还能嫁淮王府?那还不如娶我呢!”    “小声点,王爷也是迫不得已。”    “呸,依我看,这个的新宠,未必比上几个长!”    李京九左边眉毛微微的抖了抖。    初满在外,直劝道:“冷静,冷静。他们都是存心挑刺儿的,无论今儿个坐在这马车里的是谁,但凡是淮王的人,都逃不过这些非议。”    她很冷静。说便说吧,她身上又不会少块肉。    原本不算长的一条路,因为推推阻阻,一直走了半个时辰才入了宫。    大殿里,百官都在。她和沈彧在殿外候着,等太监叫他们,他们才能进去。    这便创造出了三个月里的第二次独处,她却无心与他交谈,毕竟刚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难免有些忐忑。    倒不是说真的怕谁,就是发现陆安国的规矩,与奕国大不相同。    她怕哪里做错了,给奕国丢人。    沈彧瞥了她一眼,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一样,打趣道:“怪了,九殿下居然还会紧张。”    她一时忘了他是自己的仇人,只赶紧问他:“待会进去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    他摇摇头:“不知道,小王在宫里,就不曾拘束过。”    她愕然,来不及再问就听见一个老太监压着嗓子在殿前喊道:“宣淮王进殿,宣固莲公主进殿!”    这男人什么声音,怎么比桂嬷嬷的还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没有命根的宦官?    李京九心里犯着嘀咕,沈彧已提步往前,她赶紧追上,在后头小声喊他,他也不应,李京九只好慌忙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昂首阔步的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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