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有人大着肚子冒出头来,母凭子贵,就入了淮王府。虽然出身低贱,做不了正王妃,但应是比正王妃还风光了。”    “呃……阿……”    “哎呀,英子,小冲,快去拿东西擦擦,公子吐了!”    她被兆儿说得犯了恶心,本来就喝了太多酒,一下子就没忍住。    “还好没脏了衣服,公子觉得如何,不如扶你到里舱歇歇吧?”    她虽是眼花了,但也瞧出兆儿的表情带着股媚态。八成是看她出手阔绰,想在床上再侍奉侍奉,多挣些银子。    不行,今儿个她是个男的,摸不得。于是抬手勾住他脖子,稳了稳踉跄的脚步道:“无妨,去船头透透风吧,这里很闷。”    兆儿失望地扶住她。    “还有你们。”李京九冲跳舞奏乐的倌儿们道:“也都停下来吧,一起去船头歇会儿。记得把酒带上。”    “是。”众人应下,抬凳子的抬凳子,端酒杯的端酒杯,拥着她往船头上走。    只是没走几步,船身却突然斜了起来,晃得有些厉害。    “公子小心。”兆儿知道她走不稳,便牢牢地圈住她,朝门外嚷了一声:“这船怎么回事?”    船夫没有应声,只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和杂乱的脚步声。    兆儿继续护着她朝船头走:“大概是天擦黑了,湖面上起风,公子放心,这是正常的。”    她坐惯了画舫,这点风浪还是经得起的,也摆摆手继续往船头去。    然而,船身又斜了起来,右侧翘起老高。    桌椅往左面滑,兆儿一个踉跄脱了手,直接撞到窗框上,李京九只好自己抱住根梁柱子,只听外面的船夫大喊:“快拉帆,快拉帆!快!”    “嘭”的一声巨响,天旋地转。    杯子,盘子,谁人的鞋子,都从她眼前飞了过去。    她酒意正盛,手心手腕都是软的,指尖一打滑,脱开了柱子,直接被甩出了船舱!    “公子!”    几个人同时尖叫,她慌乱的抓扯着,糊里糊涂的抱住桅杆,大半身子悬在了船边上。    “公子别松手!千万别松!”    船身猛烈摇晃着,倌儿们微微颤颤的走着,行一步,退三步,半天到不了李京九那头。    过了一会儿,船身才慢慢恢复了稳定,只是,李京九的手更软了,怎么都攀不上去,抬头,见一条比他们画舫大上两倍的船只,正杵在他们船头。    撞船了!    前面的木板桅杆都撞烂了,还好底没破。    风呼啦啦的吹着,雾水扑在她身上,很冷。湖水来回打着船身,濡湿她的袍子。倌儿们赶紧跑过来,都到跟前了,却不拉她。    “快呀!”    这时候还想多讹两笔银子吗?    兆儿远远的伸手递给她:“公子,能抓住吗?”    你没有眼睛吗,我本来就不高,手能长到哪里去?    隔着半丈远的距离伸手,是准备捞尸吗?    李京九心里咆哮着,紧紧抱着桅杆:“够不着,我没力了,你再往前走两步!”    他们看了看地上,跃跃欲试,最终却谁都没敢动。    地上究竟是怎么了?她身子吊在外面瞧不见,于是,用尽力气的抱着桅杆往上一凑!    “嘎吱!”    木头断裂的声音在耳边清脆作响,桅杆豁然从船上脱开,平直的甩了出去,晃晃悠悠的吊在湖面上。    “啊!”尖叫声此起披伏。    这下她看清了,原来那个位置已经撞个裂槽,根本过不去,现下她又抱着根独木,悬在了很远的湖面上。    “坏了,这下怎么办?”倌儿和船夫们直跳脚。    距离太远了,桅杆足足有一丈长,“咯吱咯吱”的响,她死死抱着动也不敢动。    听见吵嚷声,相撞的大画舫上,涌出不少人来。女人们的依在男人们怀里,面有惧色的撒着娇:“爷,他好像要抱不住了!”    “别看,回里头乖乖呆着。”男人们宠溺的抚着女人们的头。    李京九很是郁闷的扫了他们这群驻足围观的贵胄子弟,穿金戴银,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正郁愤的着,“啪”,什么东西抽了她一下,她留神,见船夫站在船口,垫着脚,举着跟老长的麻绳。    “公子,快接住!”船夫大喊。    “啪!”    照着脸又抽了一下。李京九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不忘抱着柱子,半点也不敢松,心里暗骂道:你这是让我用脚接,还是用嘴接?    “别甩了!”她央求道。    奈何风声大作,她正处在风口上,声音随风一吹,犹如石沉大海。船夫一脸茫然的扯着嗓子喊:“你说什么?”    “我说别甩了!”    “啪啪”又是两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她面前飘过,然后人中一凉。    胡子被打掉了!    “别抽了。”这一声,不是李京九喊的,是另一艘画舫上传过来的喝令声。    李京九充满感激的顺声望过,雾迷迷蒙蒙,船头上的人群渐渐散开让出条道来,一个墨色束衣,干练非凡的人站在当中,左右偎着两个舞姬,腰上栓着块绿幽幽的石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逼人气势,是天生的发光体,叫人不敢多言。    她即使未看清他的容貌,也一眼就认出他来。所谓不共戴天的仇人,便是挫骨扬灰也能分辨。    李京九连忙把头缩了缩,只听他声音冷静得不能再冷静得道:“他不敢松手接绳子的,等待会掉下来,找个水性好的,捞一捞试试。到时候他没力气扑腾了,反而好救。”    别……我不想再溺水了。湖深浪大,黑灯瞎火,万一捞不着,我岂不死得冤枉?    李京九巴望着能有人提出抗议,然此话一出,众人鸦雀无声。    一个贵胄还不望奉承着:“三爷,风这么大,您怎么出来了,里头歇着着吧,有我在外面处理就好。”    沈彧,是我呀,我是你的淮王妃,你好好看看呐!    沈彧身旁的两个舞姬吊着他的肩膀甩了甩:“三爷,奴家好冷,我们还是去里头温壶酒吧。”    沈彧点头,转身朝里面迈。    沈彧,你个断袖,到这种时候还装什么怜香惜玉!    李京九懊恼至极,还好冷风将她吹得有几分清醒,尚能好好的分析条理。    她认出他来了,但她穿着男装,他认出她了吗?    她自问在淮王府小心翼翼,从未主动招惹过他。两人谈不上熟络,但也不至于烦到要她溺死这么残忍。    八成是她女扮男装,又隔了这么层雾,所以没看清的缘故。    眼看着沈彧快要进门了,想喊他名字,但目前为止,旁人都一口一个三爷的叫他,看来,他分明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要是她当场戳穿了他,即便得救了,下场未必比溺死来得痛快。    既不能喊他名字,那该喊什么?    沈彧半只脚都跨进船舱了,李京九一时着急,嗷的就是一嗓子,“白宣!”    众人惊了,白宣是谁?    沈彧蓦然收住脚步,面有讶色的回过头,目光像利剑一般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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