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死后,太平公主搬回自己的公主府,终日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武后多次派人探望皆被挡在门外,武后自知愧对太平公主,也不苛责她,只嘱咐菱珀等人好好服侍公主。菱珀见太平公主整日以泪洗面,不思饮食,暗暗着急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得修书一封,让小宫女送进宫交给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接到菱珀的书信,看完后怔怔不语。绿舞也知她心里不好受,就对小宫女说道:“信,昭容已看了,你回去告诉菱珀姐姐不必着急,过几日昭容就去看公主。”    小宫女点点头,行礼回去。    绿舞见人走了,把身边的宫女也屏退了,对上官婉儿说道:“昭容,您看这事怎么办?”    上官婉儿难过道:“我本来是希望公主能过得好,没想到最后还是害了她,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也难过得很,可是薛绍已死,再如何劝说也是无用。”    绿舞不同意上官婉儿的看法:“昭容怎么就害了公主?原是公主非要嫁给薛绍,设计昭容为她求天后的,当日的场景,奴婢也在场,昭容若是说错一句,天后可就要治昭容的罪了,您拼着一死为公主求来的姻缘,是公主自己守不住,与您何干?”    上官婉儿叹息道:“天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皆在掌握之中,我或是公主,不过是天后的棋子而已。哎。。。也罢,绿舞,磨墨。”    绿舞走到书案前研磨,上官婉儿自笔架上取下狼毫毛笔,蘸上墨汁,微一沉吟,刷刷点点写了几行字。写好后,将信装入信封中,交给绿舞道:“今日,嗯,明日你将此信交给菱珀,让她转交公主,不必说什么,也不必公主回信,交了信回来就是。”    “是。”绿舞拿着信退下。    上官婉儿出了会儿神,也推门走了出去。    来到后院,此时已是深秋,玉簪花还在开着或白或紫的花朵,上官婉儿拾起落在石桌上的花朵,想起几年前的夏天,还是少女的太平公主拉着她的衣袖,羞涩地说着:“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我再没见过比他好的人了。”如今薛绍已逝,公主也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第二日,绿舞拿着信赶到公主府,菱珀亲自接了出来,拉着绿舞的手未语先泣:“绿舞,公主,公主她。。。。”    绿舞连忙安慰菱珀道:“别哭别哭,昭容让我给公主送封信,说不定看了信,公主就会好起来的。”    菱珀大喜,忙问道:“信在哪里?”    绿舞取出信交给菱珀:“你交给公主吧,我这就回去了。”    菱珀接过信,紧紧握在手中,感激道:“多谢昭容,你不进去等等吗,也许公主有回信或者话要带给昭容。”    绿舞摇摇头道:“昭容吩咐我交了信就回去,不必等公主的回话。”    菱珀也不好挽留,再三谢过就让绿舞回去了。她目送绿舞的车子走远,紧忙转身回公主的寝殿,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近公主的榻前,轻声说道:“上官昭容给公主送信来了,公主可要看看?”    此时的太平公主早就没有了以往的精神,形容枯槁,发丝缠乱,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菱珀与她说话,她只当听不到,不说话也不动。菱珀看在眼里实在难过,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信放在公主枕边,默默退下。    室内只剩下太平公主一个人,她仍旧仰面卧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太平公主开始大声的咳嗽,咳到最后不得不伸手去抚着胸口弯下腰去,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又默默躺下,衣袖无意中碰到了枕边的那封信,太平公主的眼珠慢慢转到了信封上,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写,信口也没有封上。太平公主想了想,也没想起是谁给她的信,她慢慢伸出手把信抓在手里,放到眼前看着,还是想不起是谁给她的信,最后她伸出左手把信抽了出来,打开,雪白的宣纸上,有几行秀丽的簪花小楷: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太平公主颤抖着手抚摸着心上的字迹,喃喃地念着:“思君万里余。。。。。露浓香被冷。。。。惟怅久离居。。。。惟怅久离居”    泪,一点一点地落到纸上,润湿了字迹,太平公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伤痛,声嘶力竭地大喊:“啊!!!!!!!!!”    菱珀在外面听见了公主的喊声,紧忙跑进来,看见公主哭得痛不欲生,跑过去揽着公主的肩膀,也是泣不成声:“哭了,哭了,总算是哭出来,总算是哭出来了。。。。。”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太平公主狠狠哭了一场,觉得心中的郁结之气稍缓,她对菱珀说道:“是婉儿送来的吗?”    菱珀用手帕为公主拭着泪痕,点头道:“是,昭容让绿舞送来的,昭容说公主不必回话,看了信就明白了。”    太平公主把信抱在胸前,倚着菱珀的肩膀,喃喃道:“还是婉儿懂我,还是她懂我。。。。菱珀,本宫饿了,想吃东西。”    菱珀大喜道:“有!早就给公主预备了,奴婢这就去端来!”    太平公主在宫女的服侍下梳洗一番,用了些粥菜,打发了人出去,仍是拿着那首诗一遍一遍地看着,反复读着,虽然还是伤心难过,但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饮食,人也渐渐好了起来。    过了月余,太平公主的身体已经恢复,但还是不爱出门,人也是恹恹的。武后见女儿总是闷闷不乐,就想方设法使公主开怀。正好这日隆冬大雪,武后在上林苑设宴赏雪。太平公主已经拒绝过武后好几次宴请,这次实在不好推脱,只得前来。    上林苑始建于秦始皇时期,后经汉武帝扩建,纵横三百余里。司马相如在《上林赋》曾写到:“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可见上林苑占地之广,气势之宏伟。”    武后在上林苑赏雪,是为了让女儿太平公主散心,下面准备的人为了博公主一笑,使出了浑身解数。    太平公主的车驾到了上林苑门口并未停留,武后吩咐公主车驾可直入殿前。车马驶到宜春苑方停,太平公主扶着菱珀的手下了车,恰好上官婉儿一行也刚到,太平公主见是婉儿,急忙走过去,紧紧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婉儿,婉儿。。。。”    上官婉儿仔细看了看太平公主,见公主虽然面色发白,但气色还好,便放下了心,笑道:“公主今日肯来,看来是真的好了。”    太平公主感激道:“本宫还能有今日,都是婉儿的功劳。”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道:“并非是婉儿之功,一切都是公主自己看开而已。”    太平公主叹息道:“看开。。。不看开又能如何,当初便是强求来的缘分,若不是本宫执意嫁给薛绍,也不会害了他的性命,明知母后不想本宫嫁给薛绍的,还是,还是。。。。”    上官婉儿拍拍太平公主的手,安慰道:“别怪天后。。。。。”    太平公主摆摆手,道:“母后是心中有大丘壑的人,她是不会让人挡着她的路的。”    上官婉儿还要再劝,恰好武后派彩珠出来接太平公主,二人方住了口,携手进了宜春苑。    殿内温暖如春,太平公主脱了大氅,坐在紧挨着武后下首的第一个位置上,她又拉着上官婉儿坐在她旁边,武后见太平公主气色不错,也很高兴。    宴席上无非是饮酒、歌舞而已,虽然精心排演,但也没有什么新意,太平公主本就不想来,如今更是索然无味,就想告辞回去。刚要起身,有小宫女上来禀报:“禀天后,观雪阁已经准备停当,请天后、公主移驾。”    武后今日兴致很高,多饮了几杯酒,正有些热,听到观雪阁已经准备好,就对太平公主说道:“太平,你陪本宫去看看可好?”    太平公主也不好拂了武后的意,点点头说道:“儿臣遵旨。”上前搀扶武后,上官婉儿走过去搀扶着武后的另一边。    众人浩浩荡荡来到观雪阁,阁内已经烧起了地龙,地上还放着许多炭盆,虽有一处是开着窗赏雪,但也不觉寒冷。武后略出了风,酒醒了几分,看着外面的白雪,心情极好。其他众人也看着外面的雪景说说笑笑。一位大臣指着一处说道:“原来此处还有腊梅,白雪红梅,两相得宜。”    武后顺着那个大臣手指处看去,果然有几株梅花在白雪中开放,颜色甚是娇艳,  便来了兴致,回身对上官婉儿说道:“如此景致,当赋诗一首,婉儿可作得?”    上官婉儿看着雪景沉思片刻,吟道:“斗雪梅先吐,惊风柳未舒。直愁斜日落,不畏酒尊虚。”    “好!”    众人鼓掌喝彩。    另外一位大臣也过来凑趣:“腊梅本该隆冬开花,此时开放正适时令。天后若是下一道圣旨,令百花齐放,岂不是更加完满?”    太平公主听了就是一皱眉:“百花开放均有时令,怎能乱来?”    武后借着酒劲,说道:“小小百花,岂敢违本宫之意?婉儿,拟旨,速令百花开放!”    上官婉儿也知武后这旨意很是荒唐,但也不敢直接驳斥,提笔写了一道圣旨,令百花开放。    过了一个时辰,依然只有腊梅绽放,武后面上挂不住,大怒,就要将百花全部烧毁。    上官婉儿急忙劝道:“天后,今日已晚,众位花仙未必能尽知天后来此赏花,不如天后再下一道御旨,明日应该就能百花齐放。”    武后此时酒醒,也知刚才荒唐,如今婉儿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便顺势说道:“也好!”拿过毛笔,在圣旨上写了四句:“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放,莫待晓风吹。”写罢,扔下笔,带人急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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