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儿被人叫出名字,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浑身发颤,哀求道:“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你们,别杀我!”    顾翎昭蹲下身,对芯儿说道:“姑娘别怕,我们是好人,会保护你的。”说完还呲牙笑了笑,那意思:你看我多善良!    芯儿看着顾翎昭白花花的牙,抱紧身子往后缩了缩。    绿舞没好气地踢了踢顾翎昭的大腿:“一边去,别碍事。”    顾翎昭委委屈屈地往旁边挪了挪,嘴里碎碎念:“我真的是好人,呜呜呜~~~”    绿舞不理这个活宝,她蹲到芯儿身旁,柔声安慰道:“姑娘莫怕,我们知道你被人追杀,特来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芯儿抬起头,可怜兮兮地问道:“什么安全的地方?你们要我做什么?”    绿舞见这个芯儿还挺上道,满意地点点头道:“我们保护你的安全,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芯儿将信将疑:“你们真能保护我?”    绿舞拍拍胸脯:“一定能!”    芯儿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已经不能再糟,虽然不知道追杀自己的是谁,但是肯定大有来头,眼前这两人自称和羽林卫统领卫锦重有关系,真假不论,好歹是有些本事的,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不如赌一赌。想罢,咬咬牙一点头:“好!我说!”    绿舞大喜,站起身对顾翎昭说道:“去雇辆车来,咱们回去!”    顾翎昭指着自己的鼻子:“怎么又是我?”    绿舞理所当然道:“你不去难道我去?你还是不是男人!算了,还是买辆车吧,别让人看见!”    顾翎昭吵不过她,怏怏地去买车。不多时赶了辆马车回来。芯儿坐在里面,绿舞和顾翎昭坐在车辕上,顾翎昭一扬鞭,马车缓缓前行。    “对了,卫大人的腰牌是你自己刻的假的吧?”    “真的。”    “他给你的?”    “我偷的。”    “。。。。。”    “卫大人武功这么高,怎么能让你偷了腰牌?”    “我在他的菜里放了巴豆,趁他出恭的时候,偷了他的腰带和腰牌。”    “。。。。。”    二人悄悄将人带到一处上官婉儿在宫外秘密买的宅院,将人妥善安置。然后又逛了逛,天将傍晚,才溜达回了宫。    绿舞把今日之事对上官婉儿详细描述了一遍,婉儿又问了些细节,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吩咐绿舞保护好芯儿的安全,其余事情一概不提。    后宫还是风平浪静,前朝的氛围却是越来越凝重,请武后即位称帝的奏章越来越多,武后虽未应允,但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因着称帝这件事,太平公主另嫁的事又被提了出来,武后这次决意要将公主嫁出去,日日饮宴,让公主轮番和武氏子弟见面,想让公主能在其中择一位驸马。    太平公主的个性最像武后,她认定的事也是极难更改,武后为了这个女儿也是绞尽脑汁。    这日,武后又安排了宴席让公主与武家子弟相看,太平公主苦不堪言,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想起来好久没见过婉儿了,就来看她。    早有小太监报了公主要来,可巧上官婉儿午睡,绿舞就接了出来。太平公主笑道:“婉儿呢?”    绿舞行了一礼:“昭容昨夜陪天后批了大半夜的奏章,这会儿刚睡下,不知公主要来,奴婢现在就去叫昭容。”    太平公主摆摆手道:“本宫又不是外人,这里也常来,你带本宫过去就是。”    绿舞领命,带着太平公主到了后院。太走进后院,就见上官婉儿在一张竹榻上睡着,盖着纱被,手中还握着一卷书。被上、书上落着玉簪花的花瓣,日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在婉儿光洁的额头上。太平公主走过去,轻轻从婉儿手中拿起书,原来是《诗经》,正看到《召南。夏虫》    太平公主捧起书,轻声读着:“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读着读着,眼前模糊一片,泪水啪嗒啪嗒落在书卷上。    上官婉儿只是浅眠,听到身边有动静,就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太平公主坐在身边垂泪,恍惚着拉住她的手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太平公主闻言身子一颤,轻声问道:“婉儿,你唤我什么?”    上官婉儿被公主一问瞬间就醒了,翻身坐起,轻声笑道:“是我睡糊涂了,公主恕罪。”    太平公主略带失望地低下头:“如今,连你也不肯唤本宫的名字了。”    上官婉儿似乎丝毫未察公主话中的失落,只是取了书看看上面的泪痕:“公主怎么哭了?”    太平公主用手帕拭了拭泪,落寞地说道:“母后日日安排本宫见武家子弟,是决意让我嫁给其中一人了,本宫心里烦得很,刚才看了书,就想起当年和驸马初会的情景,一时。。。。”说到后面,声音复又哽咽难言。    上官婉儿拿帕子替公主擦着眼泪,劝道:“驸马已逝,公主也不必太难过。天后为公主选驸马的用意,公主当真不知道?”    太平公主冷冷一笑:“本宫如何不知,不过是为着母后的野心罢了。”    上官婉儿叹息道:“公主何必如此说,天后是真心疼爱公主的,此举不过是为了保护公主而已。”    太平公主咬牙恨声道:“若是真心疼爱,又怎么会杖责驸马,将他饿死狱中!”    这对母女间隙日深,上官婉儿也知不可劝,便说些其他的宫中趣事来给公主解闷。太平公主呆了一个时辰,才恋恋不舍离去。    绿舞传了膳,伺候上官婉儿用膳。婉儿喝着粥,漫不经心地问绿舞:“芯儿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事?”    绿舞讶异,这满屋子都是人,昭容怎么会问芯儿的事?不过昭容是谨慎之人,她这么问,肯定是有她的道理。于是,也从容答道:“挺好的,一日三餐有鱼有肉,衣服也是按季节裁制新衣。”    上官婉儿放下粥碗,擦了擦嘴,道:“嗯,你明日去趟她那里,我有些东西要赏她。”    “是。”绿舞服侍上官婉儿漱了口,命人撤下残席。    上官婉儿说道:“绿舞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宫人们行礼,鱼贯而出。    上官婉儿低声吩咐绿舞道:“去看看,谁出去了。”    绿舞答应着去了,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回来禀道:“彩儿刚才偷偷溜出去了,看样子是去天后那边了。”    上官婉儿放下书卷,笑道:“果然是她,绿舞,明日你一个人去芯儿那儿,让顾翎昭远远地保护你,不要靠近。”    “是。”    第二日,绿舞就去见了芯儿,顾翎昭在远处暗中保护。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上官婉儿召顾翎昭进来问话:“可有人跟着绿舞?”    顾翎昭点头道:“天后身边的人跟着的。”    上官婉儿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是天后的人?你看见脸了?”    顾翎昭有点尴尬地挠挠头:“额。。。。”    上官婉儿看着顾翎昭别别扭扭的样子有点奇怪,问道:“是谁跟着绿舞的?”    顾翎昭摸摸鼻子:“是卫锦重。。。。”    绿舞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上官婉儿也听说顾翎昭偷卫锦重腰牌的事了,也撑不住笑了:“你怎么知道是他?”    顾翎昭脸腾地红了,哼哼道:“他回头瞪了臣一眼。。。。”    “哈哈哈哈!!!!!!!”绿舞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上官婉儿该问的事情也问完了,就把面红耳赤的顾翎昭放了。依旧和平日一般度日,五日后,武后宣她去太极殿。    上官婉儿带着绿舞到了太极殿,让绿舞在门外等候,自己一个人入内。    进了殿,给武后行了礼。武后赐了座,小宫女奉上茶来。    上官婉儿喝了口茶,问道:“不知天后宣婉儿何事?”    武后并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她。看罢多时,满意地点点头道:“婉儿,你这几年越发沉稳了,很好。”    上官婉儿起身行礼:“一切全赖天后提点指教。”    武后挥手让她坐下:“行事稳重,进退得宜,不卑不亢。很有你祖父的风范。”    上官婉儿心头就是一跳,不知武后提起祖父何意,也不敢贸然回话,只是低头默默吃茶。    武后继续说道:“你祖父是一位正人君子,本宫很欣赏他的才华。可惜他处处与本宫作对,不得已杀了他。本宫曾答应他好好照顾你,让你读他的诗,本宫没有食言。”    上官婉儿揣摩着武后的用意,斟酌着道:“婉儿明白,天后待婉儿很好。”    武后笑道:“你不必害怕,本宫今日和你说这些,是让你明白,你祖父当年的错,本宫不希望你再犯。”    上官婉儿立刻跪地行礼,诚惶诚恐道:“天后对婉儿有知遇之恩,婉儿铭记五内,绝不背叛天后!”    武后满意地笑了:“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现在你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吗?”    上官婉儿道:“是,婉儿有一事禀明天后。。。。”    便将芯儿一事禀告了武后。第二日,武后就宣召太平公主入宫。    太平公主进了宫,武后直接对她说道:“武攸暨为人谨慎谦退,本宫将你下嫁于他。”    太平公主一惊:“武攸暨已有妻室,儿臣怎可嫁他?”    武后满不在乎,道:“杀了便是。”    太平公主没想到武后竟然要杀武攸暨的妻子,看来是一定要将自己嫁给他了。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偷偷对菱珀使眼色,让她去找婉儿。菱珀会意,慢慢向后退。    武后抬眼皮看了一眼菱珀,沉声道:“再退一步就打折腿。”    菱珀立即僵立不动。    武后摇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平公主:“嫁薛绍,拒魏王,婉儿帮了你两次,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太平公主身子一晃就要晕倒,武后看在眼里,轻飘飘说了一句:“晕倒就十日后成婚。”    太平公主用力拼命掐着虎口,心中恨得要命,却也不敢装晕了。    武后端起茶盏,啜着茶水,缓缓说道:“本宫知道你因为薛绍的事恨本宫,但你再恨,也只能听本宫的安排。”    太平公主咬牙道:“儿臣宁死不嫁!”    武后叹息道:“你应该学学婉儿能伸能屈,本宫今日既说了让你嫁,就是肯定你一定会嫁。”    太平公主闭口不答。    武后吩咐一声:“彩珠,把人带进来。”    “是。”彩珠转身入内,不多时带了一个女子进来。    女子跪下行礼:“参见天后。”    武后对那女子说道:“你抬起头来让公主看看。”    女子依言抬头,太平公主看了看,不认识这个女子,可是她身后的菱珀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太平公主低头望着菱珀,问道:“她是谁”    菱珀哆哆嗦嗦地说道:“她,是,芯儿。”    “芯儿?!”太平公主大惊,转回头死瞪着芯儿,“你是芯儿?!”    芯儿冲太平公主磕头,道:“奴婢芯儿,参加公主。”    太平公主见鬼似的看着芯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武后对芯儿说道:“把你当日对本宫说过的话,再对公主说一遍。”    芯儿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婢是吏部左司郎中乔知之大人家的婢女,乔大人宠爱府中歌姬碧玉,就拨了奴婢去伺候碧玉姑娘。魏王无意中见到碧玉姑娘,就以请碧玉姑娘□□府中歌姬为由将碧玉姑娘带走,奴婢随着碧玉姑娘一道去了魏王府,姑娘到了府中便封为姬妾。可是,碧玉姑娘真心爱慕乔大人,日日以泪洗面,思念大人。一日,有人托了府中的下人找到奴婢,说是乔大人想见一见奴婢,奴婢去见了乔大人,乔大人问起碧玉姑娘的事,奴婢就把事情原委说了,乔大人伤心欲绝,写了封信让奴婢带给碧玉姑娘。碧玉姑娘看了信放声大哭,还说绝不负君,半夜就跳了井。信被魏王发现,魏王就让人查是谁把信带进来的。奴婢怕被魏王发现,就偷偷跑了,可是在府外有人追杀奴婢,奴婢东躲西藏,后来被卫锦重大人的儿子所救,带到宫中。”    太平公主听着芯儿说的话,面色越发惨白。    武后听完,对太平公主说道:“乔知之当日酒楼买醉,据当日上菜的小二说,有一个皮肤黝黑、样貌普通的青年和他拼了一桌,没过多久,乔知之就失魂落魄地走了。那个青年也紧随其后付账走人。这个青年。。。。”    武后的话还未完,菱珀就膝行到武后面前,磕头如捣蒜:“天后!是奴婢指使府中侍卫向乔知之报的信,是奴婢给芯儿递的话,也是奴婢命人追杀的芯儿。奴婢不想公主嫁给魏王,一切都是奴婢做的,与公主无干!请天后治奴婢的罪吧!”    武后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忠仆。月儿,本宫可要杀了她?”    太平公主抖着唇,道:“儿臣,儿臣。。。。”    “公主!”菱珀大声喊道,“奴婢为公主蒙羞,如何有颜面苟活于世!”猛地起身,就往柱子上撞。一道红影自武后背后飞出,一脚将菱珀踹回殿中,菱珀大口吐血。再看,红影已经不见。    这一来一回不过瞬息之间,殿中除了武后都看傻了眼,太平公主反应过来,扑到菱珀身前,哭道:“菱珀,菱珀。。。。。你,何必,何必。。。”    菱珀被踢的不轻,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摇头。武后挥手命人将菱珀抬下去。    太平公主知道大势已去,闭了闭眼,一咬牙,对武后说道:“母后,儿臣愿嫁。”    武后微笑道:“月儿,你做得对。今日杀了菱珀,会让你身边之人齿寒,今后再也没有人会舍命护你。”    太平公主叩头谢恩:“母后□□得是,儿臣受教。”    武后起身扶起太平公主,亲昵地抚着她额间的碎发:“回去好好准备着吧。”    “儿臣领旨。”    天授三年(公元六百九十年)七月,太平公主下嫁武攸暨。二月后,武则天称帝,改国号为周,定都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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