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审庞昱冤魂索命    你能相信吗?在替大家精心策划了半天后,我竟然无缘亲眼看见那小螃蟹被押上  公堂的情景。    当然,那全是我自己一手安排的,所以虽然错过了好戏连场,能怪的也只有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原因是,我算准了这小庞贼即使再罪证确凿,铁证如  山,他都会持着自己安乐侯的身份宁死不肯画押。 别人不肯画押,只要罪证够  了,包公还是可以就这样判刑。可是庞昱是堂堂国舅爷,要是不曾画押便给铡  了,回到京师之后只怕庞太师会为此吵上金銮殿。所以,有什么办法才能教那  小螃蟹乖乖地往那供词上签个字呢?我绞尽脑汁,最后向包拯和公孙策等人献上  了一条攻心计。    这也是为什么我此刻会披着一头散乱兼且还淌着水珠的湿发,穿着一身大红衣裙在  公堂外候传的原因。无他,只因我猜庞昱一定以为柳梦蝶已死。 而事实上,  宋朝的柳梦蝶亦的确已经一命归西,不过反正他亦不可能猜到此刻以她身份留在阳  世的是一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魂,正好让我将计就计,让我好演上一场厉鬼  缠身冤魂索命,不把这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安乐侯吓个心胆俱裂誓不罢休!    正所谓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这庞昱亏心事做得实在够多了,现  在就让本姑娘看看你能否受得起吓吧!    虽然得憋在外面并且得等到最后一个才能被传召,不过那并不代表我不知道陈州府  衙的公堂上的审讯情况。不能亲眼看到只能用听的,令我有点感觉好像以前在现  代听网络广播剧的感觉,而且还是音效很差的那一种。然而,我还是勉强可以  听得出一个大概。整个审讯的过程,基本上都跟我预计的所差无几。开始的时  候,他一如我所料地对所有事情都矢口否认,先是说金玉娘与田起元诬蔑皇亲,  又否认自己见过冷孤独,更不曾教唆他行刺钦差。可是,若非证据确凿,我  们有岂会把这名国舅爷请到公堂上来?于是,包拯传召了一个又一个的证人把庞  昱那些根本不成章法的供词推翻,直到最后他根本已经是辩无可辩。然后,他  索性把罪名都推搪到自己的手下们身上。我之前已经说过,会跟着庞昱随他助纣  为虐的人,基本上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些人自私自利,只会对有权有势者  巴结奉承,然而大难临头时却只有各自飞的份儿。所以,庞昱想将这些人当成自  己的替死鬼,这如意算盘又怎会敲得响?不消一刻,这些庞府的护院家丁们便  统统倒戈相向,忙不迭地把罪名推回这名安乐侯身上。这么一来,庞昱登时闹了  个众叛亲离,众矢之的,所有的强抢民女滥用私刑教唆行刺罪名一下子全数落实。  再加上他根本无从狡辩的私吞赈银欺君妄上之罪,几乎就只等包公的一声龙头铡  伺候了。    不过,这庞昱总算认清对他自己最有利的一点:他的身份是国舅爷,太师之子  贵妃之弟,圣上亲封的安乐侯。只要他抵死不肯画押,便有机会留住一条性命  被押回京城给大理寺或皇上亲审。到时候倘若他父亲和姐姐向皇帝求情的话,他  还是有机会不判死罪。    当然,那是假设今天审他的不是包拯,而我又没有在场的话。     其实我猜,即使我没有穿越回来北宋,庞昱也必死无疑。可是,既然我不来也  来了,柳家的三条,不,正确说是四条人命还是要跟他算一算的。     「传柳梦蝶上堂!」    包公宏亮的声音在陈州府的公堂上回响着,并让我瞬间回神。于是,我整了整  身上柳梦蝶投河时所穿的大红衣裙──她还真是铁了心要在死后化为厉鬼找庞昱  报仇的,又拨了拨头上蓬乱的湿发,然后开始进入角色,用足尖踏着碎步走进了  公堂。    公堂上,原来明亮的灯火早被公孙策命人调得异常幽暗,而两旁所站的衙役们都  不无惊惧地瞧着我这披头散发,脸色则因为我自己本身重伤未愈而无甚血色的红衣  女子低头缓步走到堂前。庞昱跟我打了个照面后,更是吓得连退了两步: 「你  …你…你是人是鬼?」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下一次我再见到黑白无常时,得记得问一问他们。不  过,表面上的我只是不理他,径自向包公盈盈下拜: 「冤魂柳梦蝶,叩见文曲  星主。」    民间盛传,包拯乃是文曲星下凡,能日审阳,夜断阴。我不知道这个传说到底  是否属实,可是古代人都比较迷信,所以我决定不妨利用一下他们普遍的这种心  理。庞昱自然不可能知道柳梦蝶已经「死而复生」,再加上他自己做过这么多的  亏心事,我正好借自己这「双重身份」来吓他一吓,并尽管看看是否能把他吓得  把所有的罪名都统统招认。 反正他总以为自己贵为侯爷这世上便没有人敢动他,  既然如此,便让鬼来动他好了。    包公惊堂木一拍: 「柳梦蝶,你既为阴间之鬼,为何不好好去投胎转世,却偏  要逗留人间,扰乱阴阳秩序?」    这是我和包拯预先设计好的对白,所以我闻言便再度拜倒,不过这一下动作幅度  却是大了一点,一不小心便牵动了伤口,直痛得我连眼泪水也溢了出来,无巧不  巧的却造成了柳梦蝶冤魂哭诉公堂的效果,哭得凄凄惨惨地道: 「星主明鉴!  梦蝶死得实在好冤啊!」又转向一旁早已吓得不轻,脸色刷白的庞昱: 「侯爷  !你还我柳家一门的命来啊!」    「你你你…你是自己跳河的,死了又与本侯何干?你冤些什么?喊些什么?」  大受惊吓的庞昱早忘了要否认罪行,并冲口而出。    我心中暗笑。果然亏心事做多了,是会怕冤魂来索命的!不过,为什么我忽然  觉得这陈州府公堂有点冷?是不是刚才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所以身体有点受不住  了?怎么我只觉得脑袋有点眩眩晕晕的?不过不管了,先把这场戏演好要紧!  所以,我搬出了以前在现代时所有在电视剧和电影里学来的演技,装出无比怨恨  地道: 「到底是谁逼得梦蝶走投无路的?侯爷难道不记得了吗?梦蝶的爹娘  和小弟是如何惨死的,侯爷又忘记了吗?」    「我没有逼你!我没有逼你!」庞昱死死地盯着我,惊恐地双手乱摇。     「侯爷,梦蝶投河前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我忽然只觉得  手足好像有点不听使唤,正神智恍惚间,却只感到自己的唇瓣一阵张合,几句根  本不是我本来想说的话幽幽地自我的口中传出,而那声线跟语调根本完全不是我自  己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庞昱闻言脸色大变,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脚下不由自主地再退了几步,这才发觉  自己已经退到了包公的案前,早已退无可退。    「侯爷你贵人善忘,不记得梦蝶说过的话,那不要紧,因为梦蝶记得。」不属  于自己的声音再次自我的口中说出,而这语气中所透着的那一种发自深心的怨恨,  就连我听着也只觉得不寒而栗。这世上到底有谁会对庞昱如此深恶痛绝呢?答  案只有一个,就是我这身体的真正主人──宋朝的柳梦蝶。怎会这样的?柳  梦蝶不是已经魂兮归去了吗?怎么忽然又会回来把自己的身体占回去的?那么现  在我要怎么办?可是,我根本来不及去想这些问题,因为她接来跟庞昱所说的  话直教我浑身毛管直竖。 「梦蝶说过,父母胞弟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我死后化  为厉鬼,都要回来跟你索命的。」柳梦蝶一字一字地说着。 「侯爷,你知道  吗?梦蝶含恨而终,死后怨气太重,黑白无常也收不了我。梦蝶跟他们说,  就算我错过了投胎的机会,从此沦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也要回来找你的。」    「放肆!」包公似乎是瞧出我的情况不对,于是在和公孙策与展昭互望了一眼后  一拍惊堂木跟「我」喝道。 「柳梦蝶,此乃陈州府公堂。阳世的是非功过,  自有人间的公理法则作出论断,岂容你在此胡来!」    柳梦蝶似乎是真的有点怕包拯这文曲星君,只听她闻言又一次恭恭敬敬地拜倒:  「星主请恕罪。梦蝶本无意扰乱这阴阳之序,亦深明自己已不再是阳世之人,  不应该为报私仇而越界坏了规矩。可是星主,梦蝶的爹爹娘亲跟小弟都是因这  庞昱而死的!梦蝶若不教这奸贼遭到应得的报应,实在死不暝目!他是安乐侯,  是太师之子贵妃之弟。梦蝶被囚于软红堂时,他曾说过,这朝中没有人敢治他  的罪!人间的律法既然治不了他,梦蝶只好请他到阴间让阎君陛下作个论断!」    「谁说人间的律法治不了他?」包公凛然道。 「我大宋朝律有明文,天子犯法  与庶民同罪!不管他是王公侯爵还是富豪乡绅,只要触犯了我大宋律法,本府便  要将他明正典刑!」    正气凛然的一番话教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庞昱以外── 都肃然起敬,就连柳  梦蝶这一缕冤魂也不例外。她闻言跪倒在地上跟包拯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梦蝶全凭星主替我作主。」    包公又再一拍手上的惊堂木: 「庞昱,你至今还不认罪吗?」    「认!认! 本侯什么都认了!」庞昱早已被吓得语无伦次。 「包拯你只管别让  她过来!」    我只感到自己的手脚忽然又听话了。咦?难道是柳梦蝶的鬼魂已经离开了?  回复了「正常」的我丝毫不敢怠慢,立时向庞昱逼前了两步,打蛇随棍上地趁着  这名安乐侯尚未自惊吓中回复过来的当儿继续逼问他: 「侯爷,你真的是把所有  罪名都承认了吗?你承认你在陈州强逼民工替你兴建软红堂供你奢侈享乐之用,  强掳了我和金玉娘姐姐,并因为我们不肯从你便进而害了我柳家四条人命,又命  人把田忠田伯伯乱棍打死,再借故陷害田大夫,然后教唆冷孤独行刺包大人,还  私吞了皇上发放给陈州灾民的赈粮。这些泯灭天良的事,你真的都承认了吗?」    「我认!我都认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过来!」庞昱只是继续惊惧地看着我,  活像我随时会把他吃掉似的。    「来人!让他画押!」包拯自然也明白机不可失,连忙吩咐道。    「画押!画押!我画押!」庞昱连连道。 「包拯,我什么都认了!我跟你回  京,听候皇上发落!现在你们只管别让她过来!」    「侯爷尽管放心,本府自当命人不让柳姑娘接近你就是。」包拯接过了张龙赵虎  端上来的,连墨汁也尚未干透,庞昱刚在上面画了押的供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侯爷可不必随本府回京了。」    「什么?」庞昱闻言不禁一呆,随即一喜。 「嘿! 包拯,本侯还只道你是个  不识时务的家伙!好!你今日放了本侯,日后本侯自然不会待薄你的!」    包拯闻言却是脸色一沉: 「来人!龙头铡伺候!」    四大校尉听了包公的这一声叱喝,立时熟练地去把一旁早已等久了的龙头铡合力端  了出来,并「嚓」得一声拉开了锋利的铡刀。庞昱见状,脸上血色登时全部褪  去: 「包拯!你敢!」    「本府为何不敢?」包公喝了回去。 「皇上赐予本府这三口铡刀,本来就有先  斩后奏的权利! 而这龙头铡,正正就为了斩像你如此不知天恩拥权自重持势横行  的皇公侯爵而设的!」说罢,又吩咐已在铡刀两旁站好准备就绪的王朝马汉:  「你们还等什么?准备行刑!」    包公此话一出,堂上前来原告们自是欣慰非常,深喜自己的沉冤终于得雪,恶人  终于得到了恶报,就连外面许多闻风而至前来听堂的老百姓们也忍不住欢呼。铡  国舅一案至此,可谓终于可以审结。想到此处,我忽觉一阵虚脱,身子更是摇  摇欲坠了起来,只勉强撑到了包公的一声「开铡!」,双腿一软,人就要摊倒于  地上。可是,不等我的身子接触到地面,忽地红影一闪,我的身子已被稳稳接  了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小蝶!你怎么了?」展昭焦急而关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啊!难怪来得  这么快,原来的他,南侠的轻功果然不是盖的!    「她是人!」我听到庞昱的一声惊呼,至此才发觉自己原来是中计了。    我勉强定了定神,并向已被按到龙头铡铡口上的这名安乐侯摇了摇头: 「你错了。  刚才的确是有冤魂前来索命。」可怜的柳梦蝶,虽然一家子的沉冤终于得到了  昭雪,然而却落得了从此沦为孤魂野鬼的命运。想到此处,我不禁闭上了眼睛,  只感到一阵心酸。     「放心,经此一役,她魂魄的怨气已除。 而且她能悬崖勒马,没有真的铸成大  错,当可重新再入轮回。」白无常的声音此时在我的耳畔响了起来。 而尚自全  身无力躺在展昭怀中的我连忙睁开了眼睛,并看到这名阴差大人正跟他的拍档黑无  常向着我微笑,而他们的身旁则站着…不,正确点来说是飘着柳梦蝶的魂魄。   而这名我身体的原来主人此刻神色安详,看来是果然已准备好走上奈何桥重新做人  了。    「那么我便放心了。」我向他们报以释怀的一笑。    「小蝶,你在跟谁说话?」展昭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哎呀!我居然忘了这只猫是看不到他们的。正当我踌躇着该怎么回答他时,却  听庞昱此时又一声惊呼: 「他们…他们是谁?」    「如果你看得到他们,那就代表你的时辰已经到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他这  么一句,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一来,我并不想看到庞昱身首异处的血腥场面,  二来,我是真的累了。有谁会想到原来被「鬼上身」后会有这种「副作用」的?    「小蝶,你醒醒!」根本不知道我究竟出了什么事的展昭却又一次把我唤醒。   我说展大哥啊!你就不让人睡觉的吗?    「展大哥,我好困,你就让我睡上一会好吗?」我可怜兮兮地道。    我半睁开眼睛看了展昭一眼,然而却恰好看到黑白无常领着柳梦蝶与庞昱的新魂在  我身边经过。这两名冥府的阴差与柳梦蝶均向我一笑,然后飘然离开,而庞昱  则满脸惊慌地被黑白无常拘在中间。嗯,等一下!怎么我好像还看到包大人的  眼神在看着黑白无常他们离开的方向,而且似乎还微微向他们点了点头?不管了  !我实在太累了!于是,我最后瞧了正一脸关切与忧心地看着我的展昭一眼,  忽然只觉得这样被他抱在怀中的感觉真的很温暖,也很令人安心。然后,终于  再敌不过睡魔的我慢慢昏睡了过去,不消一会已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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