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义在小巷中,从日落等到天黑,都没等到他想见的人。    压下心头的失落,牵起马往家中走,也不知是安慰马儿还是安慰自己:“还赖着不走做什么,天都黑了,阿圆不会出门了。我们明日再来找她吧。”    这马虽然长得威风,名字却有些可笑,叫炒栗子。那年程明义刚得了它,觉得威风极了,特意骑来向玉珠显摆,玉珠倒是很捧场,拍手笑道:“它可真好看,颜色像是糖炒栗子,你从哪找来的?”    程明义气的简直要喷出一口老血,这么威风凛凛的马,他家老头子看了都眼红,她竟然说像炒栗子!    可任他如何跳脚,只要一想起那人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就生不起来气,这马也就真叫了炒栗子。    炒栗子是一匹良驹,陪着他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也驮着他日行千里,只为了快点儿见到心爱的姑娘。像是跟主人心意相通一般,听到阿圆二字,就一改高冷的模样,甩了甩头,高兴的打了个响鼻。    程将军见了儿子,像是有些感慨,不像往日般横挑眉毛竖挑眼,反倒是拍了拍程明义的肩膀:“好,回来了就好,你小子没给老子丢人。”    程明义坐没坐相的瘫在雕花椅上:“那是,不到半年小爷就已经是副千总,当初咱们可说好的,我挣了军功,你就去帮我像阿圆提亲。”    程将军听了这话,面色很是难看,往常程明义“小爷、小爷”的说话,他早就拿鞋底子抽了,如今却讷讷的,搓着手,不知说什么好。    程明义自然看出了自家老爹的不对劲,立马坐直了身子,眯眼道:“臭老头,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不是我要反悔,是这亲事它、它结不成了。”程将军见儿子面色沉的可怕,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那冯家的姑娘,被选为诚王侧妃了,宣旨的太监都来过了,如今附近的人家哪还有不知道的。这事爹也没想到,要不然早给你定下了多好,如今算算她都要入诚王府了,说什么也晚了。”    程将军这话说的明白,可程明义却忽然就听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诚王侧妃,宣旨太监,他的阿圆要嫁给别人了?    程明义噌的站起身来往外走。    “大半夜的,你去哪啊?”    程明义闻言回头冷声道:“我去抢她回来,她是我的。”说罢就大步向马厩走去,丝毫不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程将军被他吓得差点儿坐地上,跟亲王抢女人?嫌命长啊。也顾不上穿外袍,抬腿就去追。    此时程明义已经把炒栗子牵了出来,程将军趿拉着鞋,吸溜着鼻涕,拦在他面前:“你小子疯了?诚亲王人家老子是皇帝,你老子我可不是。你为了个女人,不顾你爹娘了?让我们一家子一起上西天?”    程明义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阿圆抢回来,管你什么诚亲王狗亲王,那是小爷的阿圆。    程将军眼瞅着儿子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满脑子也只有一个念头:一家子的坟地选在哪里好呢?    程明义骑马向京城方向飞奔,凛冽的寒风吹红了他的眼,他俯身喃喃道:“炒栗子,你跑快些,要来不及了,阿圆她要嫁人了。”    直到出了青州府,望着茫茫原野,程明义才清醒了些。想到老头子变得斑白的两鬓,不再挺拔的身躯,在冬夜里打着寒颤拦住他。他忽然就止不住眼泪,他知道他不能去,他要失去阿圆了。勒住炒栗子的一瞬间他就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胸口也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的往里灌,疼的他茫然无措,只能握紧手中的粉色珠花。    程将军一夜没睡,埋怨了自己百八十遍,怎么不早点帮儿子定下亲事。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选了好几个地方都不满意。人嘛,活着的时候劳碌一生,死后总得住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才好。就在他往地图上圈圈画画时,程明义回来了。    程将军喜的一把扔了地图,搂住儿子道:“算你小子还有点儿良心。”说完才发现,程明义面色苍白,眼睛通红,身上像带着寒霜一般。    程将军心中一揪,叹气道:“哎,你从小就不着调,整天咋咋呼呼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对那姑娘永清这么深,要不然也不会......总之,是爹对不住你。”见儿子还是失魂落魄的不说话,又道:“此番提前叫你回来,一是为了这事,二是你娘她、不太好了,你去瞧瞧她吧,这些日子别往外跑,多陪陪她,别留下遗憾。”说完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赶忙背过身去,怕被儿子瞧见眼泪。    程明义这才醒过神来,急匆匆的往后院走。    程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好。从程明义记事起,他娘就总是在生病,苦药汤子更是不断,他都已经习惯了。怎么会忽然不好了呢?    屋中烧着地龙,程夫人还是盖了好几层厚实的棉被,就这也感觉不到暖意,时不时的打摆子。可见几月未归的儿子回来了,挣扎着就要起身。程明义伸手去扶:“您起来做什么,天冷,还是躺着吧。”    程夫人笑的很慈爱,握住程明义的手道:“都是你爹,好端端的非让你去军队做什么!看把我儿晒的,没伤着吧?”    母亲的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程明义鼻子发酸,扯了个难看的笑出来:“您儿子您还不知道?我的武艺哪能伤着,我如今是从六品的副千总了,等我再打几场胜仗,给娘挣个诰命回来。”    程夫人拍拍他的手背:“我儿真是厉害。不过比起诰命,娘更想要个儿媳妇,你天天念叨着的阿圆,娘听的耳朵都长茧了,到底什么时候娶进门?娘的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不看着你成亲,眼都阖不上。”    程明义一怔,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末了点了点头,垂着眼道:“儿子知道了,过些日子就成亲,娘可别再瞎说了,听着心里头难受。”    “好,娘不说了,不说了。我还要等着看孙儿呢。”    可等儿子回去了,程夫人才小声叹道:“傻小子,跟你爹一样傻,总是被我骗。娘知道你的阿圆嫁人了,可总得看着你娶媳妇儿,娘才能放心的走啊。”    玉珠昨夜心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天蒙蒙亮才算睡踏实,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期间还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小矮子回来了,送了她许多珠花戴,她插了满头,问他好不好看?他斜着眼咬牙切齿道:“好看,跟那个傻亲王般配极了!”    玉珠醒来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这些。    陈婆见她醒了,倾身问道:“姐儿没睡好吧,要不喝点粥再眯一会儿?”    玉珠觉得甚好。虽说晚上就要入诚王府了,不过还真不赶时间。反正她只要换上那条红裙,再画个喜庆些的妆容就可以了,没什么好准备的,只等着王府的人来接。喝了小半碗粥,就又见周公去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还是叶儿轻拍她道:“姐姐,快醒醒吧,已经未时了,再不收拾就来不及了。”    玉珠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来,先前心中忐忑,真到了这会儿倒不紧张了,横竖不都得活吗。    叶儿帮她拿来衣裳:“我叫了水,姐姐先去泡一泡醒醒神,然后咱们再梳妆。”    陈婆又神神秘秘的塞给她一个小本子:“姐儿泡澡时顺便看看吧。”    玉珠光luo着身子,靠坐在浴桶中看春宫图,这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黄昏时,玉珠坐着一顶浅红色小轿从侧门入了诚王府,带着的只有陈婆和叶儿两人。    诚王府是几个亲王府中,位置最偏僻的,反正诚王又不用上朝,离得近了也没用。可这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就是这王府修的极大。七进的大园子,玉珠坐在轿中偷偷掀起一角来打量,只觉得越看越眼晕,这也太大了些,诚王在自己家不会迷路吗?    叶儿年轻还好些,可苦了跟着走的陈婆,这会儿已经是气喘吁吁,额头冒汗了。玉珠担心的看着她,陈婆却悄悄对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好在这会儿到了地方,有个双十年华的丫鬟,小圆脸,浅紫色的褙子,躬身道:“侧妃娘娘到了,快请跟我来。”    又将她们引到了一间屋中,笑道:“您且等一等,王爷和王妃具都在前面吃席呢,晚些就过来,您要是饿了就吩咐厨房,门口的人都听您吩咐。”    玉珠见她长得讨喜,说话也客气,自然对她有笑脸:“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那女子连忙摆手:“可不敢,奴婢叫白露,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您叫我名字就可。”见玉珠对她的笑的善意,又加了一句:“奴婢是太后娘娘前几年派来的。”    玉珠心道:原来是同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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