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公发现自家王爷不对劲,很不对劲儿。    现在除了姜侧妃那里,他还偶尔去坐坐,剩下的时间几乎全赖在冯侧妃院子里,人家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活像是一条小尾巴。    江公公就弄不懂了,这女人家绣花有什么新鲜的,王爷偏偏还看的挺认真,板板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只盯着人家手中的针线翻飞。闹得江湖海也好奇,抻头看了一眼:这绣活嘛,也就一般,绣的是一支并蒂莲。    “玉珠,你用红色啊,鲜艳点儿的。”    玉珠摇摇头:“不能都用红的,颜色得用的有层次,这样看着才真呢。”    诚王的建议没被采纳,也不敢再多说。只可怜巴巴的瘪了瘪嘴,继续往人家身边凑。    玉珠随手递给他针线,头也不抬道:“王爷帮我穿下线。”    没规矩!江湖海在心中怒吼。可诚王却乐得被使唤,高高兴兴的接了过来。但他哪干过这样的仔细活儿,一不留神就让针扎了下手,江湖海看的分明,刚要出声,诚王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低下头跟针线较劲。笨手笨脚的弄了半天才算把线穿好。    “玉珠,给!我穿好了。”这邀功的傻样,江公公简直没眼看。    “王爷真棒!明日做好了就送给王爷。”    诚王殿下心情很好。    可这却让江公公很有危机感,王爷大事未成、大仇未报,如今一门心思扑在个女人身上,算是怎么回事?    回去的路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王爷想要荷包,何必挑个并蒂莲的样式,也太女气了点。”    诚王眼中又染上笑意:“本王喜欢它的好寓意。”花开并蒂,桑结连理。    这是真动了心了!    江公公虽然算不上个男人,可他活了大半辈子,哪还能看不懂男女间的这点事儿。这男人对女人动了心思,往往就是因为还没真正得到,自己在心里把一切都美化了。等真做惯了夫妻间的那档子事儿,日子久了,这情也就消磨的淡了。纵使是天仙下凡又怎样?男人自古的劣根性,从来都是喜新厌旧。    因此他斟酌着劝道:“王爷若真是喜欢冯侧妃,那收用了也就收用了。反正是太后她老人家送来的人,底细不会不干净,您又何苦忍着,为难自己?”    刘渊至今也没有一子半女,当然不是因为他有问题,而是他不想要。如今大局未定,万一要是他败了,又何苦留下孩子在这世间遭罪。所以他宠幸过的女子,除了姜侧妃,都是要喝药的。那药伤身,他不想用在玉珠身上。    他皱了皱眉道:“再等一等吧。”    江公公却是心中忧虑更甚,或许这女子不能留了。    江湖海十岁入宫,可混了二十多年还是个最底层的粗使太监。又因为瘸了腿脚,时常被人戏弄欺负。    有一次下雨天,他被两个小太监骗到了废井里。那井早就干了,又不算太深,死是死不了。可无论他怎么呼救,都没人肯拉他上来。江湖海淋着雨在井底困了一天,又冷又饿。就在他绝望之际,偏巧曹皇后路过这里,听到动静,就让人把他救了上来。    年头太久了,久到他连曹皇后的模样都想不起了。却记得她笑的很和善,问他:“你肯定饿坏了吧?跟我到云兮宫吃些点心垫垫吧,这会儿你回去也肯定没饭吃了。”    就是这一饭之恩,让江湖海记了半辈子。    曹皇后死后,一宫的奴才也随她去了,云兮宫被封了起来,渐渐被人遗忘。太子刘渊也被交给当时的于贵妃抚养,江湖海惦记着,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又过了两年,于贵妃摇身一变成了新后。而太子刘渊发了一场高烧,烧成了傻子,被夺了太子的封号,草草封了个亲王了事,迁到别宫里,无人问津。    那时江湖海终于找到了报恩的机会,他用尽了所有的积蓄,疏通关系,只为到刘渊身边伺候。管事太监就像看傻子似的看他,伺候个傻亲王能有什么出息?却仍是笑呵呵的收了银子,帮他办成了这事。反正除了他,也没人愿意去,这样失势的皇子,别人躲都躲不及。    从刘渊九岁起,江湖海就在他身边伺候着。陪他看尽冷眼,陪他开府建牙,陪着他长大,也想陪着他为曹皇后报仇,即使豁出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可如今,却出现个冯玉珠,让王爷分了心。    江湖海起了杀心,杀一个后院之中的女人,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可他终究还是没下手。刘渊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所受的苦,背负着的恨,没人比江湖海更清楚,刘渊活的太累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个女子能让他展颜,江湖海其实也是替他高兴的。看着刘渊眼中的光,他不忍心打破。    那就且再看看吧,但愿这次他没有做错。    青州府。    因着程夫人不容乐观的病情,程明义的亲事办的很仓促。几乎是接连着走完了六礼,就到了娶亲的日子。    老天爷倒是很给面子,接连几场小雪后,今日是难得的大晴天。程将军的公子,娶冯府的姑娘,这在青州府可是难得的大事,街边挤满了凑热闹的百姓。    程明义骑着炒栗子,去冯府迎亲。身后是吹吹打打的喜庆声响,可他的一颗心却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说来也可笑,都说女子们会憧憬这成亲这日,程明义其实也偷偷想过很多次。自己该穿怎样的喜服?该戴怎样的玉冠?上马时哪样的姿势更潇洒些?他都设想过无数次。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过来,他憧憬、盼望着的不是成亲这件事,而是那个人。只因为他今日要娶的不是冯玉珠,所有的一切就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街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童,被娘亲抱在怀里看热闹。指着程明义,一脸疑惑的问他娘:“娘,新郎官怎么快哭了?”    妇人没好气的拍了孩子一巴掌:“胡说八道,新郎官怎么会哭?哭也是因为高兴的。”    孩子不明所以,小声嘟囔道:“可他明明就看起来很难过啊。”    当夜,程明义喝的酩酊大醉,连冯玉莲的面儿都没见,直接睡在了书房。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程夫人的病越发不好,他每日守在床边,根本没心思去管新媳妇儿。    还是程将军看不下去,开口道:“你横竖已经娶了人家姑娘,喜不喜欢的,也不能就这么晾着啊!人家体谅你孝顺,你可不能这么糟践人家的心意,人家姑娘被你这样冷待,心里指不定要多难过呢。你娘这有我呢,你好歹也去露个面吧。”    程明义这才想起冯玉莲这号人。其实他真不是故意冷着冯玉莲,只不过是过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儿,觉得亏欠了人家,还没想好该怎么与她相处。听了程将军的话,也觉得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明明是他的问题,却要让人家姑娘难受,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程明义回书房换了身干净衣裳,就去了冯玉莲的院子。可才走到门口,就听到房中传来的声音。    “我的好姑娘哎,您好不容易借着公主,把冯玉珠送进了宫,没人挡您的路了。盼星星盼月亮的嫁进来,就甘心这么守活寡?要我说姑爷他不来,您就先去找他啊,这么僵着算是怎么回事?”    程明义抬到半空的手落了下来,静悄悄的站在门口,面上一片冷凝之色,甚至连指尖都在颤抖。    原来不是阴差阳错、原来不是他们没缘分、原来不是阿圆没有等他。    “你懂什么!他整天守在他娘房里,我现在去找他,不是上赶着给人家侍疾?又脏又累的,我才不去自讨苦吃。反正也不差这两日了,等人没了,我有的是时间和明义哥哥一起。”    “倒是我想错了,还是小姐聪明。”    程明义悄悄转身离去,他不能现在进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这个女人。    冯玉莲的如意算盘却落了空。半月后,程夫人病逝,程明义刚守满三个月热孝,边关就又起了战事,他也被调往前线。再回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新婚夫妇却连面都没见上。    冯玉莲还不知道,这段等待的时光,竟成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因为此时她还带着希望。    漫天风沙之中,程明义策马疾驰,凤眼中带着凛冽的寒光。他从没想过放弃,如今他只是个小小的副千总,他能做的只有去拼军功,总有一天他要站到足够高的位置,他要把阿圆抢回来。如果不行,那能再见她一面也好,他还有许多话想对她说。    阿圆,这次说好了,你可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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