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渊晨起就说,午膳还到昭纯宫用。  时间还没到呢,玉珠就又纠结起来。    “你们说这裙子颜色会不会太暗了?还是米色对襟绣玉兰那条更好些吧?”  青叶歪头想了想:“我觉得都好。”    听她这么一说,玉珠更是拿不定主意,对着铜镜照来照去。她倒也不是想跟谁争个长短,大抵就是女为悦己者容吧。    绿蕊在一旁笑道:“我瞧还是娘娘身上这件好,衬的您更加肤白,别人可穿不来。”  “就你嘴甜。”玉珠索性不换了。其实她也挺喜欢这件的,就是怕不年不节的,穿这个太张扬。  既然衣裳选定了,那头上的琉璃簪可就不搭了。又只好让青叶重新帮她梳头。    才刚收拾妥当,就听外边小太监通传:“嘉祥公主求见。”  玉珠脸上的笑容一顿,她来做什么?    刘夙面无表情的迈入正殿,背脊挺得笔直。她在青州府曾得罪过冯玉珠,甚至放过狠话,那时她说:“我们还会再见的,希望到时候你仍敢这么跟我说话。”  确实是又见面了,只不过当初她不放在眼里的女子,如今成了她要哀求的人。    刘夙心中苦涩,但凡是有办法,她绝不会来见冯玉珠,可除了她,现在哪还有其他办法呢。她垂下眼眸,只瞧着暗紫色的地衣。福身一字一句道:“参见淑妃娘娘。”    玉珠打量她,确实就是当日那个不可一世的清秀姑娘,只是更清减了些,好像风一刮就能吹跑似的。  “公主请起吧,您今日来,可是有事?”    嘉祥也没时间绕弯子,刚想说明今日的来意,一抬头却有些不敢认了。  坐在主位上的那女子,身穿一袭墨绿色大领锦裙,裙摆上金色花纹繁复。乌发高束在纯金花冠中,耳畔的绿宝石耳坠,摇摇晃晃,在光影中说不出的好看。  哪怕眉眼一如当初,也很难让人和过去联系起来。    刘夙这才意识到,她今日来见的,是帝王的宠妃,后宫中风光无限的冯娘娘。而不是当初那个任她欺负、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了。  她生下来就是公主,先帝最疼宠的嘉祥公主,所以刘夙不会求人。只是又垂下眼,温声道:“确是有事相求。请您让陛下放过我哥哥吧,哪怕是圈禁,也别让他去西山行宫。我知道过去我曾得罪过您,所以不管您怎么罚我,我都绝无怨言,只求您救救我哥哥。”    玉珠皱起眉:“你是让我救废太子?”  见她点头,玉珠又道:“那公主是找错人了,我不懂朝堂上的事。”  嘉祥抬起头,紧盯着她问:“你还记恨我对不对?我说了,只要你肯帮忙,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玉珠被她气的一笑:“我虽然不喜欢你,可也没想要落井下石,打你骂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而且你太高估我了,陛下从不让后宫插手政事。”    嘉祥瞪大眼睛:“你不帮就不帮,找这些借口做什么!谁不知道你最得宠,不过是说句话的事,就这么难了?”    玉珠觉得跟这不讲理的公主没什么好说的,刚想送客,就见刘渊大步走入殿中,讥笑道:“嘉祥,求人可不是这样求的。没人教过你该跪下好好说话吗?”    嘉祥回身看向刘渊,不由的微微颤抖。她要紧牙,双膝跪地,那一瞬间眼中的骄傲支离破碎,低声道:“求您,放了我哥哥吧。”    刘渊毫无停顿的从她身边走过,拉着玉珠又坐了下来,笑的灿烂极了,声音却是冷的:“你做梦。”    嘉祥终于忍不住眼泪,哭喊道:“你还想怎么折磨他?落到徐贵妃手里他就没命了,说到底你也是我们的哥哥。非要看我们去死你才高兴?”    她情绪激动,刘渊却是毫不在乎:“我可没你们这样的弟妹。我的亲人早就都死了,别在这乱攀关系。你要是这么关心你哥哥,那你就跟他一起去吧,兄妹俩也算有个照应,你说呢?”    嘉祥眼中晃动,颤抖道:“父皇给我订了亲事。下个月、下个月我就要嫁到安绥候府了。”  刘渊玩着玉珠手上的碧玺串子,看都不看她:“随你,那还赖在这干嘛,等我留你吃饭?”    可就这嘉祥仓皇起身时,刘渊又道:“我要是你,就去西山行宫。你以为凭你我之间这种‘和睦’的关系,安绥候容得下你?怕是你嫁过去不久,就要暴病而亡了。你觉得呢,好妹妹?”  嘉祥面色灰白一片,眼中的绝望像是要溢出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她也终于意识到,原来从云端摔到了烂泥里,就再也爬不出去了。    半月后嘉祥公主因顶撞圣上,与废太子一同被圈禁在西山行宫。究竟是活着更难,还是死了更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与此同时,她曾以为的密友,却正在欢天喜地的试锦裙。  冯玉莲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程明义归家。    其实她这日子过得挺逍遥,家中由她管着,吃穿用度都是好的,没什么可发愁。换给其他姑娘,必然乐意。  但她冯玉莲不乐意啊。她家又不差这些银钱,她绞尽脑汁的嫁给程明义,是因为喜欢这个人。可如今一年半载都见不到面,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这次他好不容易回家,自己可不能再一味矜持了。  “秋儿,我新做的那两条裙子呢?这些都旧了,一点儿也不好看。”    “我的祖宗,那是做的纱裙,这还没开春呢,冻病了怎么办?”  冯玉莲瞪她一眼:“你懂什么?让你拿你就拿。”    程明义这次是收到了家书,说父亲病重。他哪还坐得住,从边关没日没夜的往家赶,可回来一看,病重?病个屁。  老头就是闲出屁了,想早点抱孙子,这才把他骗了回来。    他是又无奈又高兴,骗他总比真病了强。    他放下了心,才打算先去洗个澡,一直赶路,身上的气味可不好闻。  刚进浴间他就察觉到屋里有人。    却不动声色的继续脱袍子,他余光扫到一双手臂即将缠到他的颈间,他右肘忽然向后发力,直接将那人打飞出去。  这一下子没留情面,冯玉莲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哀嚎不已。    程明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天还冷着,她却穿了身轻薄的碧色纱衣,连蓝色的肚兜都隐约可见。  但程明义心中却没什么绮丽念头,那一次不小心听到她们主仆间的对话,到今日都恨得他牙痒痒。  又见冯玉莲描眉画眼的想要勾引他,更是觉得厌恶至极。本身肤色黑白倒无所谓,各有各的风情,她却偏偏要敷一脸的□□,跟脖子一比,简直像个假面具。此时沾了水,更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冯玉莲见他蹲下身来,仔细打量自己,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胸口。  他长得可真好看,凤目红唇,鼻梁高挺,平时看着瘦高,却没想到脱了衣裳,身材这么让人羞。连肩背上狰狞的伤疤,都充满了男子气概。  她顿时连身上的疼都顾不得了,捂着胸口娇嗔道:“夫君,可疼死人家了。你怎么也不看看,抬手就打。”  按照冯玉莲的设想,这会儿程明义就该温柔的问她,哪里疼?夫君帮你揉揉,然后两人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从此程明义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可事实却是,程明义一脸玩味的看着她,嗤笑一声道:“小爷打的就是你。”  冯玉莲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那男人站起身来又道:“你过你的日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你要是再敢往我身上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是个粗人,手底下没轻重,万一要是一不小心让你断胳膊断腿,到时候就难看了。”    哪有半分柔情蜜意,分明是厌恶她。  冯玉莲红着眼圈坐起身来:“我嫁给你一年多,日日盼夜夜盼,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你就这么对我?我对你的一片真情你都看不到?我是真的喜欢你.......”  “呵,喜欢我。要是你喜欢我,就要破坏我的姻缘,咒我娘早死,那我求求你,千万别再喜欢我了。”    冯玉莲一惊,来不及多想又道:“你怎么这样想我?我喜欢你当然是盼着你好。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该好好过日子才对。”    程明义从小就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动手打女人。可他再听下去,真怕自己忍不住动手,高声道:“你真当我是傻子?这还不是拜你所赐。我还就告诉你,这事儿我过不去,永远过不去,这辈子我都不会忘了她!”  一想到玉珠,他双眼通红。那天在暗道里,她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飘散,他心疼的在滴血,却还要把她交给那个混蛋。  程明义死死盯着冯玉莲,扯出一抹坏笑:“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却根本不了解我。冯玉莲,我他妈可不是什么好人,从你把她送到别的男人身边,我就已经活在阿鼻地狱里了。从今往后,咱们就一起在这吧,互相折磨一辈子,谁先死了,也就解脱了。”    冯玉莲看着眼前这个神色癫狂的男人,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他。  她从小就喜欢程明义,知道他哪怕看起来吊儿郎当,痞里痞气,却其实比谁都温柔。  可现在,他为什么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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