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唉……脑壳疼……　　“小何？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嗯？！”　　夏洛荷坐在书桌后的木椅上，抬手将肘靠着桌面，撑起食指弯了个关节对着自己太阳穴埋头死命地按了按，闭着眼睛说道：“小洺，其实夏老师出差了，今天恐怕回不来。之前没来得及对你说，真是不好意思。要不，你今天先回去？”　　“这样啊……”　　听得出程洺的声音有些失落，不过下一句声线又显得亮堂些。　　“好吧！正巧我下午还有通告，夏老师那里就得麻烦你帮我美言几句，你看……”说着站在原地摊开双手，连续转身两个圈，停顿后道：“我还是挺适合演中学生的吧？”　　夏洛荷听见他说“好吧”时已经抬头望向他，正当见到他转圈的动作，头顶又是一阵昏痛。忙着点头不说话，心里暗暗吐槽道，就你这智商还有这眼力见，在娱乐圈最多也只能混个十八线。　　“小何，那我先走了。”　　“好啊！”　　夏洛荷顿时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一般跨步越过他走出房门，将客厅留落在沙发上的黑色书包一把拿起肩带。一股气走到门口打开大门才敢回头，笑着对迟一步走出书房的程洺问候道：“你的书包记得拿走。”　　程洺自知夏老师不在，慢悠悠地走到玄关又与他心中的小助理站在门前多聊了几句，嘴上说着多谢再见慢走不送，礼貌地看着他关上大门。　　至于他为何到现在才说出夏老师不回家的事情……　　嘿嘿！　　估计……是被我的魅力折服了吧！　　送走程洺，夏洛荷回到书房看向自己磕磕绊绊写过一夜的剧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网络小说，虽说十年前有出版过，但这些书如今卖得也是一年比一年惨淡。若没有当年她趁着自己一炮而红时得了些版权稿费全款买下这所房子，这些年她恐怕早就流落街头不知何年何月咯！　　如今突然开始流行改版网络小说成影视剧，她被一个还没“遗弃”她的友人用友情价买下《落落数年》一半的影视版权，她自己还拥有一半，至少这样今年还能活得下去。现在就是因为友人为了筹拍电视剧也正缺着钱，所以为省下点资金连编剧都要找自己来凑数。说是先给一部分费用，等播出后能赚钱说不定还能分点红。　　这等好事她想也没想，提笔就签了合同，结果光是编排一套电视剧的剧本就把自己这段日子以来折磨个半死不活，还好给的辛苦费比起少得可怜的稿费而言……好歹有点诱惑力。　　就这样吧！　　夏洛荷打出一个电话，与对方谈了寥寥几句。无非就是说现在演员保养得好，什么年龄段都不重要，能够赶紧把戏快点拍出来收钱才是正事。　　这年头……　　便宜！就是竞争力！　　咦？　　结果，他还不便宜！　　夏洛荷看见程洺特意上门来感谢夏老师，因夏老师不在便很是熟络地换上拖鞋，干脆拉上她一同坐到客厅的沙发长聊起来。两人无意间谈及合同金额之事，她听过后顿时五雷轰顶，只觉得神魂出窍，大脑彻底死机。　　“小何？你听见我刚才说的吗？”　　“……”　　“夏老师还没回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今天刚签合同，我真的是很喜欢这个角色，才同意就拿这点钱就来拍这部戏的。”　　“……”　　这点钱？这部戏！　　你收的钱是我拿两份人工的一百倍！还敢说这点钱？！　　吐血！　　夏洛荷推一推沉重的镜框，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很有名么？这点钱嫌少？”　　“我晕！”　　程洺震惊地看向眼前这位小男生，他今天穿的还是前几日那套运动服，看得出夏老师出差后他像是连续几日没睡的模样，皮肤蜡黄，憔悴得连嘴角上的连法令纹都耷拉下来，一顶头发更是一撮撮油腻成鸡窝状。　　“小何，你竟然不知道我？身为夏老师助理，好歹你也是一脚踏进半个娱乐圈的人，不看微博？不看热搜？”　　夏洛荷麻木地摇摇头，她这几天被改编剧本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况且，她从来不记得印象中有过眼前这号人物。　　十八线？看来还是高估了他！　　“我微博上几千万的粉丝，随便挥挥手都能掀起浪来！”　　“哦……是么？”　　“所以，你上次是真的不认识我？不是因为我扮得太像太出色？”　　“嗯……”　　夏洛荷继续无言地摇头，让程洺从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没事，你今天就认识一位巨星朋友，那就是我——程洺。不用客气，不用激动，来！我们加个微信！”　　他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看向没有任何动作的夏洛荷，补充一句。　　“顺便加个微博，让你看看我的人气！”　　夏洛荷很想拒绝，想啪啪啪对着他打脸道。　　“老娘不稀罕！”　　可是当真正眼一对上那束殷切的目光，那乌黑明亮的双眸，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一时心软，低头掏出手机，指尖敏锐地拨动两下上了自己很久没用过的小号，心里极不情愿地递给他。　　微博，微信，电话号码通通存起后。　　程洺一胳膊环上自己的颈肩，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胸前，差点碰到自己本就不太有料的“身材高点”。夏洛荷忙着红脸缩脖子弯腰，便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豪气地笑道：“从今天起你我就是兄弟，走，哥们一起去吃一顿。我请客！就当谢谢你。”　　一股子清调果味淡香扑面而来，焕发出她心中的悸动，如一阵狂风卷过涟漪，不留声息。　　“不……不用了，我还要整理夏老师的文件，她过几日就回来了。”　　夏洛荷实在不愿意出门，也不想和这人打交道，甚至懒得再同他多说一句话。不知是害怕他又说出什么让自己心脏漏拍的话，还是担心两人太过亲密地相处被他识破，连“兄弟”都没得做。　　再说，谁要跟他做兄弟？！　　“那好，我下次再请你！”　　程洺最近行程有点忙，今日只是特意路过来向他和夏老师道个谢，反正大家互留了信息，以后多的是机会联络感情。　　“好的。再见。”　　这次连多聊几句都没有，干脆利落地回了他，打开大门，静候他起身离去。　　送走程洺以后，夏洛荷只觉着自己全身冒起冷汗，好像把身上的衣服一脱都能快要湿透得拧出水来。她微微抖动双手从运动服兜里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出一个电话，给那头的人说了几句。　　前后矛盾，语焉不详，手心还在冒汗，不过至少把事情交代个清楚。大概意思是，最近如果有人找自己，就说她有事要出国一段时间，凡事电话联系。　　挂了电话，才安心一些。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额间的冷汗和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一种极其不愿自行想象的油滑感。　　最近撞鬼，诸事不顺。真该整理一下，缓口气才行。　　随后收拾了个小半天，夏洛荷才满足地眯着双眼躺在床头，敷上一片舒缓的面膜，冰凉触感下引发这几日以来难得的遐意。她无所事事地拿起手机，准备打发敷面膜的十几分钟。　　一条条热搜微博，马不停蹄推送出现在手机的开屏界面上。　　“程洺入围金龙电影节，影帝争位再出悬念？”　　“凭借《龙颜》男主角新增入围，流量小生程洺也有影帝演技？！”　　“今年金龙电影节，被程洺拉低影帝之含金量。”　　……　　怎么都是他的新闻？！　　夏洛荷再点她小号上的关注，发现他把自己此前那些杂七杂八的平台默认关注全给删了，只留他一个人在上面。　　所以关注人下面，孤零零地只有他一个人的头像。　　独一无二。　　夏洛荷随意看了几篇，发现写的内容也是大同小异，很是无趣。她原本就不太爱看这些娱乐新闻，上微博更少之又少，大号还有些她十年前的新书推介，此后便可以完全见证她人气从有到无的过程，这几年她都不敢再看。　　小号是换了手机后新开的，看不见过去，便不会生出落差感。　　这一回瞧见他电影入围，又回想起刚才他仗着那张美颜，却当着她的面说出“拿这点钱拍戏”那些话来的嘴脸。一时郁闷结心，干脆关了手机，想闲出点时间补觉。　　闲不下心。　　转又打开微信，这个小号自己一直没用，至今没有加过人。　　所以，还是他一个人的头像。　　这时夏洛荷才发现这两个头像是同一张照片，点开朋友圈，也净是他的消息。不过语气语调嘛……就转向成了吹捧利好。　　“《龙颜》男主角程洺入围金龙电影节。众志成城，众望所归！”　　……　　切！夏洛荷才看过最上排第一条内容，都懒得再细看下面附上的九宫格图片，更别说这条内容之后的东西。此时连同原本先前瞟过他的头像，不知被那一脸清秀笑容荡漾出的，有些好似喜欢上的，懵懂心意从暗地里幽然飘起，也在看完这句末的感叹号后消失无踪。　　嘴上说的是“兄弟”，给她的却是公关号。　　虚伪！　　呸！　　终于安静了不少日子，一日午后接近黄昏的斜阳悠悠洒进，泡在书房里坐了整整一天的夏洛荷有些昏昏欲睡。可她不能睡，电视剧马上就要开拍，结果她的剧本还没编写完。　　“叮咚……”　　略有些消停过的门铃声，又响了。　　刚开门，口罩墨镜鸭舌帽全副武装下的程洺一见是他，欣喜若狂地拉开覆盖在嘴上的黑色口罩。　　“是我！”　　话音未落便拖着手提行李箱，不由分说毫不客气地大大咧咧推门而入。　　关上门后换上仅有一双，还是那双粉白兔头拖鞋直接走向窗边，透过阳光照向窗帘泛出金色的纱幔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楼下小区门外停靠在路边一辆黑色商务车的动静。半晌不见异常后松出一口气，把外套脱掉时才注意到夏洛荷还站在门口一脸茫然的模样。　　只见程洺走过他的身边，一手提起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摇头拍了拍他瘦弱的肩头。抱歉地说道：“兄弟，我知道夏老师出国了。暂住几天，避避风头。”　　“这恐怕……”　　“你放心，我不喜好男风，我喜欢妹子。你是我兄弟……没事！”　　夏洛荷呆呆地望向他，从口罩细带被拉长盖住了他的三角线下颔，突显现出黑色口罩边沿上方那吹弹可破的白净肌肤上，好似被涂了点什么的粉红嘴唇正说着话。半开微抿时上下一动一动，只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人剖开的鱼，串在两面都是大大的空洞夹网上，被他热火朝天地两边翻滚着火烤。　　外焦里嫩，雷得透熟。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个男的？　　我特么就是个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