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让茯苓恍然大悟,不错,要说靠谱,这九重天上再没有能超过大殿下风华君的了,那位殿下也的确与她投缘,过往偶有援手。可如此坦荡的情谊经风云这嘴一说,却有些变了味儿。  她此时实在懒得与他计较,只将璇玑留在此地与她那心上人独处,随后便改道大殿下的嘉云殿了。  她一进嘉云殿,便感到比之二殿下而言、大殿下更是不易,风云君那里的卷宗不过摞了一尺,他这里却足足摞了一丈,好生骇人。  这厢茯苓经随侍通传进了里间,风华君听到动静,便自层层叠叠的卷宗公案中抬起头来,见是她,自要招待,茯苓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我此来本就是求人,哪还好意思再蹭你的茶吃?”  风华君与他那花心大萝卜胞弟不同,是九重天上难得一位不风流的神仙,大抵因是长子,自幼性情便沉稳刚毅些,而今早已被立为储君,将是未来的天帝。他生得极俊,今日身着藏蓝的长衫,即便是身在自己的寝宫,依然是玉冠束发,十分严谨妥帖的模样。他因不像风云君那样随和,故而鲜少能与九重天上的绯色故事扯上干系,说来要算是位不苟言笑的帝子。  不过风华君与茯苓倒称得上是私交不错,一向待她颇为宽和,要说原因,则要追溯到当年茯苓登仙以前的往事,这桩渊源说来实在深厚,容后再提,此处且按下不表。  风华君听到她如此说,便挑了挑眉,问:“风云又欺负你了?”  这话一问,茯苓感到有些伤自尊,她一贯觉得她和风云那厮之间应当属于相互欺负,毕竟都不是什么善茬儿,欺负起人来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可听风华如此问,又好像她一直在较量中落了下乘似的。  她感到有些落寞,答:“非也,只是近日有桩差事落在了我头上,我琢磨着这差事有些难办,这才来请教你。”  风华君闻言便搁了批卷宗的笔,抬眼望着她,问:“何事?”  茯苓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在心中默默与风云那厮的爱搭不理做了一番比对,越发感到风华的靠谱,当即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末了对他说:“唉,我其实也并非是没胆的神仙,只是不大晓得这水的深浅,我虽不怕被中洲拿捏,但若是一不小心折在那里,岂不枉费了我这多年清修?”  他听到“清修”二字时似乎感到些好笑,有意无意笑睨了她一眼,像是在挖苦她昔日惫懒,不过很快便敛了笑,皱了皱眉,说:“的确不妥,你在九重天的资历尚浅,此事不该由你去办。”  茯苓一听他如此说,当即原谅了他方才无意间流露出的揶揄,应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天帝的帝命都已盖了玺印传到了我这儿,我总不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风华沉思了片刻,做了个决定:“无妨,我与你同去即可。”  茯苓愣住了。  她虽一向知道风华君是位很靠谱、待她很宽和的男仙,可却从没有料到他竟如此靠谱、待她如此宽和,她不过来向他问个主意,他却要亲自同她走一趟中洲,这实在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有些惶恐,道:“这、这不好吧……我听说因为帝女的事……”  风华君的神情僵了一下,大抵也是想到了自己那个因得罪了中洲而至今仍被囚于女茕山的胞妹了,不过他很快神色如常,道:“荒芜尊座固然御下严厉,却也并非不通情理,纵令因初筠之事迁怒整个九重天,倒也不会将你我这些小辈生吞活剥,届时只需依礼行事,想来不至于有什么纰漏;何况中洲大喜,你神格不够,若仅你一人去中洲赴宴,九重天难免失仪之嫌,还是我与你同去为宜。”  他思虑如此周全,茯苓完全被说服了,不禁觉得中洲并非什么龙潭虎穴,便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己的仙邸,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就等下月廿六到来。    到了廿六这日,大抵是卯日星君卖中洲的面子,将这一日的差事办得格外好,日头晴好又不至于灼人,和风送暖万里无云,实在是一个万事皆宜的黄道吉日,当然,尤其宜婚嫁。  天时已有,地利自然也不缺,毕竟放眼三界六道所有佛祖菩萨的道场,绝没有哪一个的气派能与中洲相提并论。  中洲太虚之境有佛莲大泽,大泽之畔而今种了绵延的青花,据说这青花名作“长生”,乃是帝妃家乡之物,本只生在北海,荒芜尊座因爱怜妻子,这些年来亲手养护,而今已是一片繁盛之景了。莲泽之上有高万万仞的化虚山,山顶有浮生殿如卧龙盘卧,往日皆是一派清净肃穆的景致,今日因逢大喜,遂装点了些许红色,更显得雍容了。  当茯苓跟着风华君自九重天拜上中洲赴宴、拨开云头见了这样一番繁华盛景时,纵使原本并非一个喜欢大惊小怪的神仙,也禁不住有些感叹:“啧,这位帝妃,着实好命啊。”  她话音刚落,就听身后的别鹤道:“传言这位帝妃与尊座之间也经了许多波折,真要细算起来,怕也说不得是好命,只算苦尽甘来罢了,你也不需如此羡慕。”  茯苓闻言回头一看,自然看到别鹤又一脸八卦地在抖露秘辛,再往后看,更见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大小神仙跟在身后。  这赴中洲贺喜的事儿,按照天帝原本的打算,是让她这个闲散神仙单枪匹马充个数就作罢,未料风华君也要同来,帝子出行自然要有些排场,于是便按照规制又跟来了许多神仙凑人头,乍一看也有上百之数,算是浩浩荡荡了。  不过这中洲神境并非谁都能入,若想获准入浮生殿,总要是有头脸的人物,其余人等便只得在化虚山下静候,无缘一睹尊座与帝妃的风姿了。这么说来,他们九重天这一行虽是来了许许多多的神仙,但真正够资格能上浮生殿的,也就只有风华君一个。  到了化虚山下,便见到了三界六道诸多有头脸的人物,神魔皆在,很是令人眼花缭乱。不过,在这群英荟萃之地,他们这九重天一行格外惹眼,却是因为而今天下都知道他们九重天的帝女触怒了荒芜尊座,于是皆怀了一副看热闹的心情,令九重天的一众神仙皆如芒刺在背,各自都有些不自在,倒是风华君神态自若,并无什么慌乱之色。  恰这时,迎面而来一位右臂缠着白蛇的神仙,便是赫赫有名的中洲第一神官,迟御。  而今天下,以中洲、南泽、西天三位尊座为至尊,因这三位本就是化生于上古的创世之神,地位自然远高于而今三界六道的生灵,便是九重天这样的仙界之尊,也要对这三位尊座称臣。中洲的神官,虽论神格并不如何高,可地位却甚尊崇,即便是三界的君主也要以礼相待。这位中洲的第一神官传言中脾气不是太友善,围观的众人以为有戏可看,于是面上虽各自寒暄,实则却纷纷竖起了耳朵,等待迟御让九重天难看。  不过这戏却没有看成,因迟御神官见了风华君后,二位便相互问好,虽说是不冷不淡的态度,不过礼仪皆算周全。待交待过了此次九重天送上的贺礼,迟御便着小仙领风华君上山入浮生殿了。  风华君极够意思,不仅自己上了山,还顺带捎上了茯苓,不知他与迟御是怎么说的,那位看起来极严肃的神官竟破例点了头,于是茯苓一边爬山一边对风华君连连称谢,又有些扭捏地说:“唉,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为我争取,我也并非是一定要上来观礼的。”  风华君含笑扫了她一眼,像是笑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也自觉无耻,臊得有些脸红,又听风华说:“不是羡慕那位帝妃好命么?且看看她的婚礼是何等气派,往后你成婚时也仿照此例就是了,何必要羡慕旁人?”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又显得颇有气魄,茯苓觉得很中听,不过她又在心里想了想,心绪不禁有些复杂:往后她还会成婚么?毕竟她早就成过婚了,结果都不怎么完满,而且真要算起来,还成了好几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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