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话给她的目的是什么,让她有所防范?还是求得一计?

踱了几个来回之后,柳叶扶着案桌慢慢坐了下来,赵煦膝下单薄,后宫虽然有后妃数人,却只有皇后诞下的一个公主,而如今英儿已经身怀有孕,按理没有谁敢明着欺负她。暗地里……暗地里怕是她能放过其他人便是不错了。

此话带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由得柳叶心中疑窦丛生。更重要的是怕若真是二苇子所说之事旁泄,就算刘英儿罪有应得,那锦乐坊一干人等却是无辜。

思量再三,难以定夺。最终决定冒险进宫见一见英儿。只是如今佶儿已经出宫开府,“男子”不宜求见后妃,此事有些难办。

难办的事情尚未理出头绪,门外又撞进一个人来,竟是久违了的单祁单太医。

单祁估计是一路跑过来的,大冷的天竟然冒了一头的汗,见到柳叶用衣袖胡乱抹了抹额头,强忍着一把跪倒的冲动行了个礼。

柳叶一看他的架势,顿觉他带来的定是挺大的事情,也就顾不上虚礼,将公事房的门一掩,问道:“出了什么事?”

单祁脚下软了一下,扶着一把椅子的扶手,顺势瘫在椅子上头,开口,声音都打着颤儿:“杜,杜……单美人……皇后,皇后被打入冷宫了。”

果真是挺大的事情!

柳叶闻言了惊了一下,孟皇后一向端方,行事向来稳重,是一位真正母仪天下的肃正国母,膝下还有赵煦到如今为止唯一的血脉福庆公主。怎么就打入冷宫了?

单祁端了一盏茶,抖了半天才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年节之前福庆公主染了点小风寒,经单祁开方诊治后逐渐好转。谁料前几日的倒春寒让还有点病根没祛除干净的福庆公主一下子病了回去,比原先还要凶险一些。太医院的药用了好几日依旧不见起色。

孟皇后的姐姐荆夫人曾经随一个道姑学过一些道家秘方,能医治一些杂症,听闻公主生病之后连忙取了药箱进得宫来。

“用道家之法,化些符水之类的当汤药给病人喝不仅是我们岐黄所不苟同,也属于宫里禁止的巫蛊术之范畴。孟皇后为了公主虽然有心一试,却也是不能违了宫内的规矩,思量再三还是拒绝了。后来荆夫人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符水炼成丸药,再送进宫来给公主服用。”单祁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公主先天不足,一旦染病便要比其他人凶险万分,孟皇后也是心里焦急,才接了。”

柳叶捻了捻手指,皱着眉问:“就为此事?”此事说大便大,说小它也就小了。禁个足,罚个月例,再罚得重些也可以让她交出后宫掌管之权也就是了,怎么也重不到打入冷宫啊。

果然,单祁又道:“这事儿虽说不轻,却也不算太严重。只是那荆夫人因为孟皇后诞下公主之后再无所出,一直替她着急,趁此机会竟然带了一味药丸给她,意图帮皇后娘娘一举得男……”

“……什么药?”根本问题应该就在这味药丸之上了。

单祁犹疑了一下,低声道:“驴儿媚。”说完又跟被烫了一下似地猛抬起头来,“但是皇后娘娘没有收,据皇后宫中的小宫女说当时皇后娘娘还把荆夫人骂了一通。”

驴儿媚,听着便不是什么正经的药。宫内有规矩,但凡用媚药魅惑圣上者,轻者贬为庶民赶出宫去,重者押到慈安院严审。但凡宫里的人都知道,一旦进了慈安院,死都不得好死。

按着这个规矩,孟皇后进了冷宫并不是事情的终结,不过是个开始……

既然孟皇后没有接受驴儿媚,这事儿原本过了也就过了,定然是被某些有心人知晓了内情,特地让此事过不去了。

可是这样的事情定然是不会大肆宣扬,知道的一定也是皇后身边的几个贴身宫人,他人又是怎么拿到把柄的?柳叶问:“孟皇后将药留下了?”

单祁摇了摇头:“孟皇后当时就拒绝了荆夫人,怎么可能把那个祸害留在宫里?只是大人有所不知,那个驴儿媚有个特性,一旦打开过药盒,那香味便能飘出数里,三日才能散去。就凭着皇后宫中的那股子香味,谁也不能断然否认那里有过驴儿媚。”

原来如此!

单祁又道:“柳大人,兹事体大,不是往常宫嫔们你来我往的争风吃醋可比,一旦坐实此事,孟皇后的下场不敢想象,而……”

柳叶扯了一下嘴角:“若是发现此事当中有他人参与作梗,那么那个人也逃不得干系。单医正是觉得此事单美人参与其中?”

单祁摆了摆手:“不是觉得,将皇后宫中藏有媚药之事报给圣上的就是单美人,据说是她宫里的小宫娥送单美人亲自制作的糕点时发现了不对,才将此事揭了出来,而被召去确认驴儿媚香味的……”他无力地闭了闭眼,“正是在下。”

“也就是说,你与单美人父女俩配合得当,将中宫皇后打入了冷宫?”柳叶冷哼了一声,“单医正啊单医正,你果然是个好父亲。”

单祁闻言面色死灰,突然双膝着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伏在地,“柳少卿大人救我。单美人与我之间的关系只有你知道,能救我的也只有大人你了。”

虽然此事看着错在皇后,单美人首告有功。但是一旦等事情过去,大家伙冷静下来一想,便会发觉此事忒巧了一些。单美人向来与孟皇后不对付,连晨昏定省都时常托词不去,怎么就突然转了性,亲手制作糕点送去给皇后?还挑了这个巧合的时间送。

到时候追查起来,这个首告定然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而作为关键证人还是首告的爹,于首告串通一气也不是不可能的,那个时候气味儿也没了,一切是非全然靠运气。单祁不得不防不得不急啊。

看着一个与自己父亲一般年纪的人跪倒在前,柳叶的心中并不是没有触动,但是,这单祁,白有一身高超医术,偏缺了个心眼儿。如今她想到的不是杜月梅怎么暗算孟皇后,而是杜月梅的身后到底是不是昌王?!

如果是,那么他这一招便是反被动为主动,一旦中宫不稳,莫说后宫不定,就是朝堂必然也是不宁,何况此前已经就章惇回朝之事。凡事最怕乱,一旦乱了便会让有心之人找到可乘之机。

但是,如果真是昌王,他此时扰乱后宫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找脱身之机?孟皇后被贬的话,刘英儿上位的机会都比杜月梅大,毕竟人家已经身怀有孕,一旦诞下龙子,那是就是皇长子。昌王这是打算弃掉杜月梅这枚棋子了么?

单祁还在痛哭不止:“柳少卿一定要帮我,你若不帮,单某人已经无路可走了。”

柳叶将他扯起来:“此事体大,不是我一个五品大理寺少卿能管的。你与其这般在我这里耗着,不如想想有没有法子证明孟皇后真的不曾用过此药,更没有动过用它魅惑圣上的心思。”

单祁抹了两把泪水:“皇后贴身的宫娥和嬷嬷都已经被拘进慈安院,就连荆夫人也被抓了,我实在想不到其他法子了。”

慈安院与瑶华宫乃是后宫中两座活地狱,但凡进了慈安院的没有一个能走得出来。而瑶华宫,是冷过数九寒天的冷宫,哪位宫嫔一旦入了瑶华宫的门,这辈子只剩下青灯长夜垂泪无眠。

这么快?!不过是昨夜发生的事情,竟然所有相关人等都已经被拿下,这意味着所有能做的努力全没了,都被某个无形的力量全盘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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