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样。    苏姒自沉眠中醒来,透过头顶那狭小的圆孔看着天边永远不变的一抹蓝。    本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渐渐浮现一丝恨意,她想往前走一步,可脚一动,就带动玄铁锁链哗啦啦地响。    身前四周都是土黄色的石壁,最近的一块凸出的石头离她的脸不过寸余。    这些将她死死禁锢在原地,不能挪移分毫。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的脚边有数条颜色斑斓的蛇在扭动,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那滑腻腻的触感不时从脚上经过,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已经被关在在这个狭窄的山洞里近百年了。    修真无岁月。    有时为了突破一个瓶颈动辄闭关百年也是常有的事。    按理她应该习惯的才是。可是她做不到。    体.内修为悉数被封,手脚被锁,日日夜夜在这阴暗潮湿的洞穴内忍受着蛇虫鼠蚁的攀爬嗫咬。    失了修为的她与一个普通人无异,纵然肉身强悍,但那个人放进洞中的动物皆是剧毒之物,长年累月的毒素积累,让她的身体早已成强弩之末。    如瓷器般易碎。    苏姒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她不甘心,百年前她就该身死道消的,但因为心中那股信念,她在这个恶劣的环境中撑了近百年。    然而待在这个灵气稀薄,又蛇鼠扎堆的地方,她的身体得不到滋养,毫无还手之力,被消磨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她的意志。    昏昏沉沉间苏姒恍然看到一弧金色的光,耳边是机关启动时发出的‘轰隆’声。    她感觉眼前的压迫感消失大半,费力睁开眼睛看去,身前的崎岖石壁已经往两边移开,露出后面漆黑蜿蜒的洞口。    苏姒紧咬牙关,直到口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她才感到神智恢复些许。    不多时,漆黑的山洞里亮起一束光,起先如萤火般大,随着时间推移,那光点越来越亮,与此同时,寂静的空间中细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她知道来人是谁。    这百年来,也就他会来这里看她,端着一副虚伪的令人作呕的嘴脸,在她面前表诉情谊。    沐辰真人一袭白衫,纤尘不染,风度翩翩。儒雅温和的脸上常年挂着和煦的笑意,看谁都是包容的。    他手中举着一颗月耀石以作照明之用,一步步走到苏姒面前的山洞口,站定。    那些斑斓的蛇物受到惊动四周游曳,高高竖起蛇头,蛇信子不时吐出,蛇瞳竖起成一线,却始终不能离开苏姒四周。    或者说是不能跨过山洞去到沐辰真人那边。    沐辰真人一双悲悯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再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阿姒,你怎么这么犟?答应了师尊的要求就这么难么?”他轻声慢语,声音温暖,似是一轮暖阳般让这阴暗的山洞都变得暖和起来。    苏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的光明明灭灭,因为常年不见天日,她的肌肤白的几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在轻薄的皮肤下蜿蜒。    沐辰垂眸,掩去眸中情绪,再抬头时,看向她的神情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心疼。    “阿姒,你我从小被遗弃,被师尊收养,他对你我如何,你再清楚不过,如今师尊大限将至,你竟是如此狠心地看着他逐渐虚弱,也不愿为他牺牲些许不成?”    苏姒看着他那痛心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好笑,然后她也就笑出来了。    收养她?对她好?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深信不疑着。    但后来,她发现这一切统统都是假的!    她从来没被父母遗弃,她的父母全死于她那所谓师尊之手,收养她是因为她体内血脉强大,大补堪称灵药。    对她好是因为想要她心甘情愿奉献出她的血肉。    可笑她认贼作父百余年,竟傻傻为他提供了这么多年的血液,为此她的修为卡在金丹期再不能寸进。    而她面前这个风光霁月的师兄沐辰真人,一步步借着和她一样孤儿的身份接近她,对她呵护有加,直至她情根深种。    到最后,她才发现,什么孤儿,都是谎言。他是师尊在外的孩子,靠近她,对她好,归根究底不过也是存了和他父亲一样的心思罢了。    苏姒唇瓣张合,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挲,“是呀,师尊他待我如此好,我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恨不得让他再痛苦一些,如此才能勉强让她痛快一二。    沐辰真人以为她终于心软,忙道:“我就知道你是善良纯真之人,阿姒,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苏姒偏开头看向灰扑扑的石壁,“可是我实在虚弱至极,恐怕不能给你足够的血液了。”    沐辰真人双眸放光,“没关系,其实你的肉也可以的。”他突然噤声,小心翼翼觑着苏姒的面容,只可惜被她杂草一般的头发遮住。    “是么?”苏姒虚弱道:“可是师兄,我好怕疼,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等我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给你很多血了。”    沐辰真人的脸刷地沉下,黑眸深不见底地看着她。    苏姒恍若未觉,哀声道:“师兄,你忘了吗?再过几年就是我们的双修大典了,我在这山洞中,日夜盼着那一天早日到来,那样我就可以和师兄永远不分开了。”    沐辰真人听了这话,神色稍缓,他想:苏姒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心性单纯又对他一往情深,当年她只是初闻真相,大受打击难以接受,这才生了反骨。    而今百年过去,她此前从未遭受过这种惩罚,想必现在她的反骨已经被磨的差不多了。    而且以往她的血液都是直接供给父亲,直到她爱上了他,他才能时不时从她这里骗到些许血液以增强修为。    这百年由于没有她的血液供给,他的修为精进缓慢,若没有之前的突飞猛进,现在他尚且可以忍受。    毕竟,修仙道路本就难行。    但经历过那种实力一飞冲天的速度,这百年来,他甚至比父亲还难以忍受。    正如她所说,再过不几年他们就要结双修大典了,既然他不愿与她结为道侣,那就得在此之前将她彻底压榨完。    可是若她一直被囚禁在这里,他又如何将她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想到这儿,沐辰真人的双眸中迸射出一抹金光,神光奕奕更是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    他深情地看着苏姒,“阿姒,我就知道你还是我喜欢的那个阿姒。”    说着,沐辰真人撒出一片粉末,把苏姒身旁的蛇虫鼠蚁驱走,再取出一枚造型奇异的钥匙,替她解锁。    束缚手脚的锁链终于解开,苏姒心中激动,但整个人的状态却差到极点,她浑身软绵绵的,没了锁链的拉扯固定,整个人往前栽去。    沐辰真人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她,虽心中极为嫌弃她身上脏兮兮的,但想到她能给他带来的好处,他还是忍住没将她扔出去。    一路抱着苏姒原路顺着曲折的山洞走出,离开了禁锢灵力的山洞,她逐渐感觉到灵力在丹田处流动。    但这于她却是杯水车薪,她的状况她自己最清楚,索性她也不想在活着了。    与其成为沐辰父子的药人,一辈子毫无自由,还要看着仇人因为自己变得越发强大,她不如就此陨落。    只是,她还是不能忍受自己死在那个昏暗的山洞中,尸骨被蛇虫鼠蚁分食。    ……她已经百年没见过太阳了,真的好想再感受一下站在阳光下的感觉,看一看那广袤无垠的蓝天白云。    ……    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终于被褒姒吸收接纳,她睫羽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是这个世界有缘人苏姒生前的事,算来也才是昨天发生的。    褒姒转了转眼珠子,这才发现她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四周热气腾腾,药香弥漫,不远处一个硕大的鼎炉下方火焰燃得正旺。    褒姒动了动,发现身体软的像滩水,浑身无力。    她徒劳挣扎片刻,发现实在无法,只能继续躺尸般躺在一堆药草间。    【……所以我都断气了,这沐辰父子都不愿意给我个全尸,还得让我挫骨扬灰?】褒姒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嶙峋的石头。    轮回司:【你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副神药,即使失去生命导致药效大打折扣,但聊胜于无。】    褒姒扯了扯嘴角,【多大仇?】    【多大仇你不知道?】轮回司不知从哪里蹦出来,跳到褒姒身上,【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褒姒视线下移,就见到一只……老鼠,是老鼠吧,浑身灰色,不过巴掌大小,一只眼睛明亮有神,另一只却黯淡无光。    哦,原来还是只小瞎子老鼠。    轮回司跳起来,【……什么瞎子?这是种族天赋。】要不是这女人来的时机太不巧,它岂会没有时间物色更漂亮、更厉害的妖兽来寄居,只能委屈地成为一只寻宝鼠?    现在这个罪魁祸首还敢怪罪于它?轮回司掏出玉珏,暗搓搓给褒姒记了一笔,留待日后慢慢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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