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白幽明和蒲玉出了流银沙漠,进入北疆小镇,才发觉了天上的诡异景象。当听到周围的百姓四散奔逃,大叫夕颜夫人的诅咒时,白幽明心中了然。“原来不是我命大,是镇国公主鸿运当头,顾不得我这个小喽啰了。”  玄铃子的消息回传至长安镇国公主府,一个青衣男子听着底下人的汇报,他的双手拢在袖中,眼睛似合微合,神情带着几分心不在焉。他的来历身份很神秘,他虽入府作为幕僚,公主却以大礼相待,在府里地位超然,机密事宜都过他的手,别人也尊称他一句“佚先生”。  当他听到白幽明在流银沙漠逃脱的时候,微微一晒:“原来是修真者吗?……既然没死那就算了。”汇报的暗卫愣了一下,要说这位佚先生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算了的说法可从没听说过。”  丫鬟过来附身行礼。“佚先生,公主请您过去。”  太白星此时此刻还在天上行走,它尾巴留下的弧线极为耀眼。佚先生望着这颗星星,双手拢起了袖子。    三百年前,黎祝的皇帝为第十二任幽帝,他有一个妃子叫夕颜夫人,姓玉,名晚星,夕颜夫人在幽帝暴死当晚,坠落长安的观星台,留下这句谶语。  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太白星在白天出现,不详的赤星与心宿星相互辉映,天上便会下起红色的雨水,月蚀也就到来了。  四种天象解读出来就是:国丧主亡,女主昌隆。    白幽明走在路上与蒲玉娓娓道来这段缘故。“本来人们都不当回事。哪朝哪代没有后宫压轧,只是一个可怜女人死前的胡言乱语罢了。但长安的天谕监每一百年对帝国国运进行占卜,三百年的三次占卜都是这句女子的卦语。”三百年世事多变,这句卦语被解读成夕颜夫人的诅咒,因为翻开黎祝史书,之后的三百年,皇后们受卦语所累,离权柄最近,备受皇帝的猜忌,好生却都不得好死。    蒲玉进入小镇四处张望,神情本有些恍惚,她前世名为俞蕊珠,也是黎祝国的百姓,自然听过这个故事。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你是说距夕颜夫人跳观星台三百年?那今年是元和几年?”蒲玉问白幽明。  白幽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元和十三年。”这个女子出现在人畜莫近的流银沙漠,说话也异常奇怪。    她惊呆了。  她魂归钟鼓山,再由太子长琴从天上推下凡尘,竟然只过了一年的光阴。这个世间还是她的第三世,青华帝君还没有再入轮回,他仍是那个冷面冷心的昆仑墟陌衍白!  她的脚不自禁地发着抖。  她的识海里所有的转世记忆呼啸而来,俞蕊珠的幽怨,爱恋和绝望一一闪现。她记得俞蕊珠屋前种的合欢树,日落而合,日出而开,清香袭人,她更记得她身为俞蕊珠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就这样吧,我不再见你了,再也不见了。”真的,永不为人都好,魂飞魄散都好。  她那颗心脏剧烈地抽搐着。  “蒲玉,你怎么了?”    “我不太好。”  她的眼前一黑,身子在往后倒,被白幽明一把抱住。“你这还想要祸国殃民呢,就这个身子骨?”他伸手去摸她的脉搏,发现她的脉象强劲有力,并不像是虚弱的样子。  他拍了拍蒲玉的脸,仍不见她清醒他没好气地说。“虽说是我们做了约定,你也不能乱占本公子的便宜啊?”这个合伙人很弱,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弱,他忍住手腕的伤疼,将蒲玉拖到了茶馆。    北疆小镇名为银曦城,城中只有十万百姓,这会人们抬头看着奇异的天象,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不敢留在街上,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茶馆的店小二也是吓得不行,正要关门,被白幽明硬闯了进来。他向店小二讨要些消暑的酸梅汤,给蒲玉喂下。  店小二见他身着黑衣,怀揣利器,不敢拒绝,只好把门板先架了起来。  白幽明连声催促,他拿酸梅汤的时候在门板的缝隙里偷眼望过去,看着天上那颗不详的星星,一个劲的念阿弥陀佛。白幽明原本不理会,这会儿被逗笑了。“这世上人都修道,你倒稀奇,竟然信佛。”  “不,不,谁能保佑我,我念谁家神仙的好!”店小二又念叨起了无量道尊了。  白幽明一脸无语。    佚先生走进镇国公主府的庵堂,镇国公主本命叫夏徽,是先皇最宠爱的幼妹,据说当年公主下嫁是百里金辇千里红妆的排场,但好景不长,驸马命短,婚后两三年就病死了,后来公主一直寡居长安,在这十年间见证了朝代更迭的风云变化,也向世人显示了她的政治才华。“镇国公主”的封号既是夏逾对这个姑母的谢意,也是对她政治实力的尊重。  镇国公主长得极美,她已经三十五岁了,但见过她的人,还是无法不震惊于她国色天香的容貌。  公主喜静,点一柱瑞麟香,在庵堂已经打坐了半天。  “佚先生,你怎么看?”公主言语里淡淡的语气。    庵堂外边的太白星划过天际,弧痕缓缓消失了。  “殿下,天谕现世三次,等待真正的女主降临……公主天人之姿,又拥有无人可及的才华智慧,放眼千年也是绝无仅有的人物。您的身份同样高贵非凡,公主您本就应该坐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佚先生恭敬的低头应声道。  “佚先生的话我是不信的,你赞我美貌,你却从不看我,你说我聪慧,可我的事都是你在帮我。”  公主的声音犹如碎玉瀑珠,好听极了。  “佚某真心追随殿下,不敢说谎……”。  公主看着香炉上香气袅袅,含笑说道:“那我就更不敢信了,先生是云梦泽的人,云梦泽在四大修真剑派中最不爱跟凡人打交道。我虽瞧不出先生的神通变化,但也知道先生这样的心计手段,哪怕在云梦泽中同样是凤毛麟角。公主府能够招揽到天下才士俊杰,是因为我能给他们需要的名利财色。佚先生,我能给你什么呢?”  “公主高看我了,佚某也是俗人,……”公主打断了他,“佚先生不愿说真话可以不说。”  公主轻声念了念那句谶语,露出明艳的笑容:“佚先生,这天过后,我的侄儿会做什么呢?”  “无论如何那位贺兰皇后不会当太久,昨夜宫里传来消息说皇后病重了。”佚先生将言语斟酌了一下,这话刚一说完,就有人来报皇后殡天了。  公主的眼神幽邃。“谶语准时的让人害怕啊。”    蒲玉缓缓睁开眼睛,她舔了舔嘴唇,嘴里有酸甜的味道。白幽明见她醒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一激灵从他的怀里起来。  他留意她额头前滴下的汗水。  “先前你说毁灭黎祝,若我不答应你,你准备怎么实现它?”  按照仙家的惯例,若天下并没大乱,也完全没有朝代更迭的苗头,神仙一般就会背地指使妖精去做个人间祸水,魅惑最有权利的男人,毁灭他的国度,盗取他的国运。所以她要走倾城倾国的路子,方法清晰明了,就是她在世间迷惑皇帝,搅浑水直到异姓者登基。  然而,白幽明的眼神灼灼,她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你紧蹙眉头,是在效仿前朝那位美女?我且不说你这行为举止有抄袭的嫌疑,你是怎么做到的对自己的姿色这么自信?”  她摸着自己的脸,干笑了几声。是太子长琴大神,对她很自信,自信人间君王会不开眼地看上自己。  “国家要是灭在你手里就太冤枉了。”白幽明生在长安,对当朝皇帝皇后伉俪情深的故事,熟悉得很。他幼时唤贺兰胜雪一声姐姐,亲眼见过皇帝脸上的深情。他恨夏逾入骨,但却不得不说他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情痴皇帝。    这时城中响起了钟声。  钟声一声声叠加,白幽明脸上的表情变了,他惊得推开了门板。  “贺兰姐姐死了?”  一百三十响的钟声响彻黎祝国的国土,代表着这位最受黎祝国皇帝钟爱的女人,依然没有逃脱历代皇后早夭的命运,夕颜夫人对皇后的诅咒又应验了一遍。  躲在家里的百姓也听到了钟声,他们更加恐慌了。黎祝的皇后命运多舛,类似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并不被人们视为灭国之兆,而这次不同,天谕的第一个天象恰在皇后殡天之日出现,国人的恐慌被彻底引爆了。  白幽明望向天空,过了许久,转头望向她,不可置信。“谶语真的准时吗?黎祝的气运从今日起要走下坡路了。”  几十年后,白丞相翻开前朝的史书,对于史官秉笔直书他的狠辣无情毫不在意,独独修正了这段史实的因果。他批注道:“一女降于流银沙漠,行至银曦城,与谶语天兆同现于人间。”    蒲玉听到白幽明的话,茫然地点点头。她的识海里充满了太子长琴的灵力,根本不惧人间刀剑水火的厉害,甚至可以永生不死。可这个天兆对于她来说也不是很吉祥,她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阵阵昏黑,脑袋像是要被什么力量撕碎了,疼痛难忍。  人世间还有什么样的力量居然可以僭越于上古大神之上,作用在一株小小的没有什么本事的杂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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