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诗歌《我没有修习的,你的容颜》改编自仓央嘉措大师的作品。  暮霭沉沉,马车载着我和协加,不,他现在已经不叫协加,他是法王或者尊上,名号也不是随便可以叫的。我很不习惯,也不愿意去习惯,因为他是我的协加。不过不习惯也要慢慢习惯,这就是现实。    我们坐着马车,后面跟着几个随从,一起向着他的修行之地奔去。车厢里只有协加和我,他显得比较沉默,我就趴在他旁边,瞧着他。几日来发生许多的事,在我的小脑袋里还没能消化掉。    马车在山里走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停下了。帘子被掀开,协加挟着我下了马车,一排竹篱茅舍出现在眼前。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房子只是陈设布置简陋了一些,不像帝熙宫那般的金碧辉煌,反倒有点像普通的民居。    我们一行走进了院子,一个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的神使走出来迎接我们。他一见到法王就打算行大礼。法王上前一把搀住,说道:“不用多礼了,以后你是我的老师,我还要称你一声师傅呢。”    老神使讷讷地说着:“不敢当,不敢当。”    老神使引着众人进了屋子。我们的随员当中,一个叫康瑞的,是法王的贴身侍从,专门负责法王和我的起居饮食,算是我的米饭班主,有时间我要跟他打好关系。至于其他人,原来都是来当保安的,负责保护法王,我跟他们作泛泛之交就可以了,不用刻意讨好他们。    趁他们在屋子里说话,我跳了下来,在屋里屋外到处溜达。    外面的院子不错,地方宽阔,还种了些竹子,摆放了一套石桌石凳,颇为风雅。我又跑到两边的厢房门外往里瞧,里面放着许多的书籍,看布局应该是书房,读书学习的地方。    溜了一圈,我又跑回了厅堂。这时,师傅正准备带法王去自己的房间,我就跟着他们一道进了内院。    晚上,我和法王就住在这个房间。他当然是睡床上,而我,只能自己找个地方睡。他可没有伊娜那样子细心,会找个软垫给我,我在屋子找来找去,只看到椅子上有坐垫,我唯有把它当睡床了。    正睡得蒙眬,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还听到康瑞小声地喊:“尊上,起床做早课了。”我睡在小厅,所以第一个被叫醒了。    睁开眼睛看看窗户,有没有搞错时间,天还黑着呢!我捂着头想继续睡觉,外面的康瑞却是不屈不挠地、尽忠职守地提供他的叫醒服务。    法王终于被他叫醒,从床上爬了起来,开了房门,让康瑞进来。康瑞尽责地伺候法王洗漱。他们制造的声浪打扰了我的安眠,我有些后悔跑到小厅来睡,于是我二话不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进了房间。反正法王已经起床了,我干脆来个鹊巢鸠占,不客气地跳到床上去,在被面上躺下。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见到太阳了。有人留了吃的给我,放在房间里,不知是法王还是康瑞为我准备的。    我吃过早饭之后就跑出了房间。我估计法王现在应该在书房里读书,所以就直接跑去书房。如我所料,法王真的在里面,还有他的师傅。    我在门口瞧了瞧,想进去坐。法王明明看见我,却当没看见,继续看他的经书。师傅瞪着眼睛看我,我向他做了个卡哇伊的表情,趁他被我电得有点晕乎乎,我马上跑到法王身边,跳上他的大腿,后脚蹬着他,前脚踏在书桌上,我想看看他读的是甚么书。    法王没有责怪我打扰他,反而让我维持着这个姿势和他一起看书,直到我支撑不住。    从那以后,法王每天上课,我就跑来跟他一起上,一起听师傅讲经,我的时间过得很充实,像是回到了以前读书的年代。    我们要在这个院子里呆上三年的时间,一定要有些事情做做才好。法王每天的生活很规律,除了修读经书,就是练功、悟道,有空闲的时间他便会弹琴、作画或者作诗。    我在旁边看过他作画,他画得最多的是紫色的丁香树,还有树下的素衣女子,有时,没有丁香树,却只有素衣女子的面容。画中的女子长发如云,脸若桃花,水灵的眼睛顾盼生辉,粉红色的嘴唇翘得像只小菱角。一看就知道他画的是谁。    师傅进来看见他的画,便皱了眉头,躬身施礼说道:“尊上是法王,留恋尘世中的虚妄,就如同用手掌去捕捉风儿一样,只会是自寻烦恼。尊上,痴念有损修为啊!”    听了师傅的劝谏,法王只是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画纸,把它揉成一团,投入竹篓子里。即便如此,法王却没有打算戒掉他的痴念,兴之所至,他又故态复萌地绘画那片紫花林和林中的女子。    法王为了他的痴念,还作了一首诗:  我修习的经书法典,  没有在我的心中显现。  我没有修习的,你的容颜,  却清楚地出现眼前。  如果我用这份心思来修行,  成道之期为时不远。  我勒令自己潜心修炼,  却仍只见你春水如眼,桃花如面。    夏天日长,太阳一早东升,我难得早起。法王已经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练功,我也有好长时间没看过他练功了。    站在廊下看他练完功,他又习惯性地拉起袖子擦汗,这是伊娜禁止他做的动作,他居然忘记了。我不满地对他叫道:“你看,你又来了,伊娜不许你用袖子擦汗的。”    他却不管我。    我无奈,只好跑进房间,从房间拉了一块布出来,老实说,我觉得那不是手帕。我不管,咬着那块布跑到法王面前。    他瞧见我这副模样,起初是不解地看我,后来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愣了一下,接着蹲下来,取了那块布,又摸了摸我的头说道:“雪影真乖。”    之后他就握着那块布在廊下发呆,我知道我让他想起了伊娜。站了好一会儿,他叫来康瑞,让他到师傅那儿说一声,法王今天不去上课了。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的事,即使是刮风下雪,法王都不会无端旷课,他今天怎么了?难道是我闯的祸,惹得他厌学了?    法王搬来一张竹子做的躺椅,放在房门口,随手拿了本经书,靠在椅子上看。    看了一阵子,他就把书拿开,搭在肚子上。头枕着双臂,眼睛看着天空。白云在天空中慢慢地流动,变换着形状。    我在廊下蹲着,看着他。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段时间,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便跑过去,跳到他的肚子上。    他终于动了动,伸出一只手去摸我的头。    过了半饷,他才开口:“雪影,你知道吗?今天是天女节。”    我一惊,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已经一年多了。    “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她有去跳舞吗?她会不会收下其他男子的礼物?她大概不会,或许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法王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不知可以回他一句什么话。    “往年我们一起过天女节,那个情景我仍记得。她在草地上跳舞,笑得很美。跳完舞,一羣男子围着她,要送礼物给她,我却故意慢吞吞地走过去,好让她找我给她解围。她就像丁香花枝,开得灿烂,却让人想把她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可惜我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保护她的人了。”法王的眼里充满了忧伤。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正如师傅所说的,我不应该再留恋尘世间的虚妄,没有可能、没有将来的幻想,只会徒添我的伤感。我不能为她承诺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什么,恋恋不舍又有何益?放下她,放过自己吧。”他对自己说。    感情,可以说放下就放下吗?    法王在茅舍修行了两年,学习的是教派的基本理论。到了第三年,法王要独自到山洞中悟道,师傅已经不需要为他讲解经文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每位法王在坐坛前的必修课,并且在任内他们也会不时到茅舍或者山洞中闭关修行。    进山洞之前,师傅把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交给法王,并对法王说道:“尊上,这个木盒子装的是本教的经书《紫檀诀》,属下已保管它多年,现在交还给尊上。尊上此次去悟道,需要熟习这本经书的心诀。”    法王接过这个用紫檀木做的盒子,珍而重之地捧在手上,问道:“师傅,你为何之前不跟我讲解这本心诀呢?”    师傅躬了躬身,回答道:“这本经书只有法王才可以亲阅,如果旁人修练或者使用了里面的心诀,都不可得善终。属下没有看过,也不敢擅自翻阅。属下只是听前法王提过,念动心诀就能探入一个人的灵魂,让他把心底的忧思呈现出来,不需言语,即可为他排解忧难。”    法王点点头表示明白。    不久之后,我就跟着法王进了深山,住进了山洞里。山洞的生活环境当然不会比茅舍好,他的身边也只有康瑞侍奉左右,那帮保安员就驻在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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