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妙妙本来都走出教学楼很远了,不料突然听到付念的惊呼声,忍不住顿下脚步,躲到高大的灌木丛里看笑话。    入目是她和贺驰的打情骂俏,薛妙妙心存疑惑,付念不是都和梁阗一起回家的吗?莫非两人闹矛盾了?怪不得今晚两人半句话都没说过呢。    她扬了扬唇角,心觉不能错过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赶紧回到教室“通风报信”。    付念下楼梯的时候走神,不小心踩空了。    尾随其后的贺驰赶忙拉过她的手臂,“你是不是眼睛小啊,还有一级台阶跨呢这么大一步干嘛?”    付念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开,惊魂未定地半弯着腰拍胸口,不高兴地碎碎念道:“打小胡萝卜吃得少缺维A不成啊?管得够的宽啊你?”    贺驰把单肩背的书包往上拽了两寸,暗骂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随之呛声道:“我看你是缺心眼吧。”    付念懒得搭理他,趁贺驰杵在原地发呆,重心猛地往下一压,撒开腿就往停车场跑,她可是打准了主意不等梁阗一起回家了的,怎么能被贺驰坏了计划。    要说付念为什么突然打算弃“子”先行,这就要从旧事说起了。    不知道该说是缘分还是冤孽,付念和梁某人从幼稚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十年如一日。自打小学五年级学会了骑车之后,两人一直是放学后相携回家的好骑友,只有一回出了岔子。    别看梁阗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瘦瘦弱弱的,身体素质不知道比付念强上几倍,鲜少感冒生病。不过通常这种人一病就不得了,“病来如山倒”五个字真的是再贴切不过了。    梁阗先是早自习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被付念压着到医务室量了体温,然后就被惶恐的新手校医叫120送去了医院。可怜付念全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满脸茫然。    梁阗从早上八点半离开,到晚自习下课都没有回来,晚上付念是自己骑着自行车回家的。    晚自习下课的校门口堪比七点钟的菜市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以前有梁阗在,付念只要跟在他的身后就能从茫茫人海里杀出一条血路。而依赖梁阗的后果就是付念同学由于对校门口的人口稀疏点不熟悉,生生等了半个钟头才穿过马路到达对面。    她记得可清楚了,那段时间H市的温度跟三无产品促销似的,满三十立减十五,可怜她穿着件短袖在寒风中孤独地瑟瑟发抖。    更可恶的是,她前面就是一对并排骑行的小情侣,单手骑车,中间两只手十指相扣,气得付念想做回遵纪守法的好好学生,拍下照匿名发给教导主任。    并排骑车败坏学校名声,先给你个警告处分!    早恋更是罪大恶极,非得让家长见见你们现在的样子不可!    不过付念也就敢在心里过过干瘾,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她可担不起坏人姻缘的罪过。    那天,坐在单车上形单影只地擤鼻涕还要遭受爱心泡泡暴击的付念,突然有一种自己被躺在医院里挂点滴的梁阗还要可怜百倍的错觉。    付念对这种感受深恶痛绝,为了表达自己对梁阗人品的愤愤,决定如法炮制小示惩戒。    / / /    薛妙妙不满于梁阗的无动于衷,以为是自己的描述不够详尽,极尽平生词汇,绘声绘色地将贺驰是怎么抓住付念的手臂的,两人又是怎么勾肩搭背打情骂俏的细节重新描述了一遍。然后垂头看脚尖,等待自己意料中的回复。    既然贺驰这条大腿她抱不上,梁阗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贺驰的来头从他第一天入校就在一中疯传了个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背后盯着的眼睛多着呢。但是梁阗就不一样了,要不是上周省里领导来学校视察,被她听见了什么梁厅长的儿子近来怎样怎样,她也不会知道自己班里还藏着个政治背景雄厚的男同学。    在家世相当的情况下,梁阗的才识和脾性不知道比贺驰胜了多少筹,也只有付念这傻愣愣的书呆子才会鱼目珍珠不分了。    让她疑惑的是,梁阗这种人物竟然住在付念家隔壁。    薛妙妙绞尽脑汁,也只能勉强找出一个大隐隐于市的理由。    但付念和她一向不对头,出于谨慎考虑,薛妙妙决定循序渐进,渐渐摧毁付念在梁阗心目中的形象和信任度,避免青梅竹马嚼舌根子。    “她摔倒了吗?”    “嗯?”薛妙妙侧过了耳朵,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    梁阗近乎是呓语似的低喃,“万一扭到脚就不好了。”    因为距离近,薛妙妙还是将他的话语收入耳中,双目圆睁,透露着难以置信。    “我先走了。”梁阗把付念的数学卷子叠在最上面,规规矩矩地背上双肩包,顾自离开了教室,留下呆滞的薛妙妙。    / / /    梁阗回到家,提花桌布上摆着婶婶姜文君煮的核桃蛋,大口碗上面插着两个勺子,是给他和付念准备的夜宵。    付念贪吃,尤其高中增加了晚自习的几个小时后,她每节课间都要哭哭唧唧喊自己肚子饿,好似晚饭抢了他餐盘里鸡腿的另有人在。    付妈妈在医院工作,值夜班遇急诊的时候不知道几点钟才能回来,顾不上付念。正好姜文君今年跟的项目是一个分享食谱的App,为了更好服务客户深入研究产品,她亲身上阵开始钻研厨艺。    书房里的灯透过门缝露出来,梁湛和姜文君夫妇双双从事互联网工作,昼夜颠倒。梁阗起床上学的时候两人还没醒,梁阗睡觉的时候两人的工作状态可能正亢奋,说是两人在照顾梁阗,更多时候是梁阗在为这对中年夫妇操心。    他轻手轻脚地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光脚走到餐桌前,垂着眸子盯了那碗核桃蛋有一会儿,才挥动勺子舀起松软喷香的食物送进嘴里。    姜汁放多了,有些辣喉。红糖的浓度不够,蛋羹不入味。    付念应该不会喜欢。    一勺又一勺,才舀了不到三分之一,梁阗就觉得自己的胃部被塞满了,握着勺子的手指紧了紧,在喉咙的艰难滚动下又强迫自己咀嚼了两口,这才放下勺子。    姜文君十点半的时候准时从书房出来,发现本应该摆在桌面上的空碗消失不见了,倒是流理台上倒置一口碗两个勺,上面还沾着水渍。    她走到梁阗房间前敲了敲门,“阗阗,今天碗你自己洗了?”    “嗯,今天作业少,就顺手洗了。婶婶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核桃蛋很好吃。”    姜文君毫不谦逊地大笑,朝着书房的方向说道:“梁湛,听听阗阗说的老实话。”    书房里的男声幽怨,“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他小叔给某人当了多少次小白鼠。”    姜文君讪讪笑了两下,“对了,阗阗,今天念念来过了吗?怎么没听见她出声儿?”    付念咋咋呼呼活泼爽利的性格特别讨姜文君喜欢,每天晚上一大一小两人都要进行虚伪的商业吹捧。付念夸她厨艺精进天生大厨风范,姜文君也要把她的数学天赋吹得天上地下。    梁阗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喉头微滚,“她今天数学题错了一道,赶回去自我反思了。”    姜文君长长“哦”了一声,想着这确实是付念会做出来的事,趿拉着拖鞋回到房间。    被姜文君打乱复习思路的梁阗无心学习,打开塞在抽屉里长期封存的手机,给大姑发了短信。    梁阗:【姑,你什么时候从香港回来?】    梁菱的回复很快,很明显还在电脑前办公。    梁菱:【这边合同出了点问题,还得有半个月吧,出什么事了?】    梁阗:【给我带一盒珍妮曲奇。】    梁菱:【念念生你气了?】    梁阗不喜欢甜食,再贵的点心放他面前,只要付念不在,他就能弃如敝履。    梁阗:【嗯。】    上周因为林诗雨突然告白,梁阗在教室耽误了一会儿。付念估计是在停车场等得不耐烦了,气势汹汹地跑上来,没留神在人前摔倒,本就够她发个不大不小的火气了,最后两块珍妮曲奇还被林诗雨弄洒了。    要知道,付念这没心没肺的性子,眼里就两样东西,面子和吃食。    这下子撞一块儿了。    梁菱是知道付念对她这个侄子的重要性的,一边给下属布置任务,一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急吗?用不用给你寄过去?】    梁阗下意识地客气,不过很快把聊天框里的“不着急”三个字删掉,改成了“好”。    结束和梁菱的对话后,梁阗又把指尖放在了和付念的对话框上,删删减减斟酌了好长一段话,刚准备发送,突然想到付念上周因为在床上打游戏的时候喝牛奶,洒了满被子,被付妈妈没收了手机。    他抿唇,指尖在手机侧边轻按,熄屏。    很烦。没有零食,他不知道该怎么哄付念了。    一块黄灿灿的大元宝在眼前摇晃,梁阗抬眸,焦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缝里钻进来了,在桌面上迈着胖乎乎的小短腿来回漫步,机灵地避过了梁阗的笔盒和课本,用它圆胖的脸蛋蹭了蹭梁阗的手背,像是安慰。    焦糖是一只乳色加白英短,寒假的时候付念从楼上李阿姨那里偷渡来的。    付妈妈猫毛过敏,三令五申不准往家里带小动物。付念小心翼翼地把它在家里藏了两天,付妈妈还是从自己手臂上发的红疹子上发现了异样,在付念去给焦糖找食物的时候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并成功发现诱因。    付念活蹦乱跳地背着一大袋猫粮回家,正想着今天要给焦糖放多少食物才能维持它苗条的身形,没想到一进门面对的就是付爸爸和付妈妈的二堂会审。被要求强制遣返焦糖不说,自己也被罚了一个月不准吃零食。    痛失爱猫和物质寄托的付念深吸了一口气,跟变魔术似的,抽搭两下鼻子,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不知道付妈妈心疼了没,开了一条门缝偷听的梁阗是舍不得的。    他用五分钟的时间说服了姜文君和梁湛,再经过一分钟的语言组织和表情调整后。    梁阗敲响了付念家的门,顺理成章的,焦糖搬家了。    梁阗还记得当时付念听到他的保证时那惊喜的眼神,明灿灿的黑色眼瞳里像是盛了一条银河,流光溢彩。    思及此,他突然弯了弯唇角,转瞬即逝。    今天竟然连最喜欢的焦糖不来看了,应该是真的很生气吧。    梁阗在它肉嘟嘟的下巴上挠了两下,突然起了坏心思。    而此时把一张大脸埋在梁阗手心里的焦糖,以及它名义上的铲屎官付念,都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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