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当接到紧急通报的萨摩匆匆赶到基地指挥中心时，里面已经站满了手持对数码兽专用攻击枪和部分专门负责应对这种情况的拥有数码兽搭档的基地人员。他匆匆向临时负责人点点头打个招呼，便用略显急促的语气问道：“纪太在哪里？他没事吧？”　　　　“是，萨摩队长。纪太君就在那边，经我们检查除了有些受惊之外没有受伤。”　　　　“谢谢。”再次向临时负责人感谢地点了点头，萨摩大步流星地来到被淑乃照顾着的、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棕发男孩身前，一言不发地俯视着他。　　　　“萨、萨摩队长！”一直蹲在纪太身边的淑乃见到来者，忙和自己的搭档拉拉兽蹦起来立正站好，“那、那个，我……”　　　　“情况基本上我已经从电话里知道了。”基地里闪烁的红光让淑乃有些难以分辨对方的表情，她看见高大的队长从自己身上移开严厉的视线，投到了纪太身上，“纪太。”　　　　“……”一直埋头于膝盖间的纪太总算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低着头避开萨摩的视线，沉默不语。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事吗？”萨摩握紧了拳头，低沉的声音压抑着的怒火仿佛随时能够爆发，男孩持续的沉默让它爆发了，“回答我，纪太！！”　　　　站在一边的小妖兽终于忍不下去了，侧身跨步挡在纪太面前：“等等，萨摩，是我……”　　　　“我违反了基地规章第六十四条，”纪太突然开了口，盯着地板平静地说，“以及八十七条。”　　　　“你……”萨摩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却生生地将它们压了下去，转头对一边战战兢兢唯恐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的淑乃道，“藤枝，现在向我报告当时具体的情况。”　　　　“是、是！”没有被怒吼绝招攻击的淑乃打了个激灵，将腰板的笔直，大声僵硬地开始报告，“最先是托马君……”　　　　淑乃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真心无辜，不就是值了个夜班，结果一开始先被托马用调虎离山之计调出指挥室，让托马趁机开启数码接入程序传送到了数码世界，然后……　　　　【“噢！你也要一起来吗？这才是男人啊！淑乃，把我们一起传进数码世界！”】　　　　……至今想起大门大那理所当然的发言淑乃就觉得头痛。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阻止大门大和纪太君的，但是大门大他嚷嚷着不让他们去就自己把程序打开，我担心他们把机器弄坏让托马君回不来所以就让他们进去了。”淑乃说，“可是当他们进入传送基座中，我开启程序准备传送的时候……”　　　　淑乃顿了一下，仿佛为仍旧为当时的场景感到后怕一样：“从影子里……从他们的影子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数码兽，把纪太和小妖兽给拉出来了。”　　　　萨摩看了眼还在闪烁的对数码兽的警报灯——有警报灯却没有警报音这事还是第一次出现，或许这意味着电脑都不能判断那个数码兽还在不在这里：“那个黑色的数码兽的样子，你能描绘出来吗？”　　　　“不，这个……”淑乃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那个黑色的数码兽，没有样子。”　　　　“没有样子是怎么回事？”这回连管狐兽都沉不住气了。　　　　“那个黑色的数码兽似乎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一团黑色轮廓模糊的黑烟一样，”拉拉兽解释道，“要不是基地的未登记数码兽警报响起，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是数码兽。”　　　　“警报声……那时候，那个数码兽刚出现的时候，还是有警报声的是吗？”　　“是的，警报声和警报灯都运作了，但之后——那个黑色烟雾一样的数码兽消散之后就只有警报灯一直在亮了。” 　　　　仿佛回应淑乃的话似的，仅剩的警报灯也灭了。萨摩蹙起了眉头：“那个数码兽，除了把纪太和小妖兽拉出来之外，还做了什么吗？”　　　　淑乃摇摇头：“没有了。”　　　　“是吗。我知道了。”萨摩看向一边忙碌着的黑崎和白川，转过了身，准备向她们询问有何新的发现。 　　　　“等一下，淑乃，那个数码兽还……”　　　　“啊，对了，萨摩队长！”被自己的数码兽搭档提醒的淑乃叫住DATS的队长，“那个数码兽……他说话了。”　　　　“！你说什么？！”被这个重磅消息惊住的萨摩立即回过了身子，余光瞟过握着小妖兽的爪子微微颤抖的纪太，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淑乃努力回忆着那低沉而飘忽的声音，“他说——‘不要过去’。”　　　　“萨摩队长！”一直分析着电脑保存的之前出现在基地里的神秘数码兽资料的黑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那个，之前的资料分析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无法准确判断是什么数码兽，但是……从能量强度和资料密集度来看，是一个究极体。”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发生。　　　　一切都非常顺利：大门大和托马平安归来，除了托马腿上受了点轻伤之外，俩人和他们的数码兽搭档均无太大的外伤；被污染的钻地兽也成功被净化；原本相看两厌的二人看起来关系虽然依旧不好，但绝对比刚开始时要好多了——至少没提要解散小队的事了。　　　　但与此相对的是萨摩和纪太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礼貌疏离，不冷不热。除非必要纪太不会跟萨摩多说一句话，生性沉稳安静的萨摩也不是擅长处理这种情况的主；加上由于不知名的原因，那个神秘的、至今萨摩等人不知道正体的数码兽出现之后，纪太发愣走神的时间越来越多，别说萨摩，连小妖兽都没怎么跟纪太说上话。萨摩家中乃至基地指挥部里的气氛都因此变得愈发沉重。　　　　直到有一天，大门大以一起做早锻炼的名义将纪太约了出来。　　　　“来，打我！”　　　　纪太看着面前穿着校服、似乎打算在“早锻炼”之后直接去上学的大门大，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一言不发地掏出了萨摩给自己的儿童手机按下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笨蛋，我没生病啦！！”大门大一把夺过纪太的手机，他那“电子产品杀手”的名号果然不是白来的，只一下就把翻盖非智能手机给弄白屏，“啊……那个……抱歉，我待会帮你修。”　　　　纪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用了。应该只要重新开机就好了。那么，你到底有什么事，大哥？”　　　　这话显然把话题和尴尬地气氛一起拯救了。大门大哼笑两声，“咔吧咔吧”地活动起拳头来：“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以男人的方式交流啊！”　　　　大门大的拳头，打败过成熟期、完全体、装甲体，打飞一个男孩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这事来的太突然，当小妖兽从数码机里蹦出来的时候，纪太已经倒在了河岸边湿软的草地上，呆呆地望着已经明亮起来的天空，看起来被这一拳给打懵了。　　　　“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等等！”大门大的搭档拦住了小妖兽，“这是男人之间神圣的交流！不要插手！”　　　　——……交流你妹！！这明明是斗殴！！　　　　小妖兽看着一边刚被拎着站稳脚跟就又被打了一拳的纪太，心急如焚，奈何亚古兽这家伙就只有在他大哥斗殴的时候靠谱点，左拦右挡，就是不让小妖兽过去。　　　　而在被打了几拳之后，纪太显然也来气了。他沉默地站起来，举起他小小的拳头朝大门大冲了过去。　　　　“你这能叫拳头吗？！”大门大弯腰结结实实地接下这一拳，然后仰头给了纪太一头锤，“别开玩笑了！！这种犹犹豫豫没有一丝力道的拳头假如叫‘拳头’的话，简直是侮辱了‘拳头’这个词！你还是个男人吗？！纪太！！挥出那么有气无力的拳头的你，根本不算个男人！”　　　　“……”纪太还是没有说话，但紧蹙的眉头间的沟壑越来越深，而紧抿的嘴角弧度也顺着地心引力越来越低，虽然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来，但小妖兽和大门大等人都能感觉到他已经开始认真并且愤怒起来了。　　　　他用尽全力挥出的拳头无一例外地砸在了大门大身上，可是如蚍蜉撼树一般，后者根本是一动都不动地接下了他的全身解数，然后轻而易举地挥出能让纪太后退好几步的一拳。　　　　“喂喂喂！！你就这点能耐吗？？！！拿出点男人的气势来啊！！”大门大嘶吼着，“成天一副心事重重畏手畏脚的样子，烦死人了！！有事情就说出来，害怕就告诉别人为什么害怕！！整天在一边抖抖索索算什么男人！！”　　　　“你以为……”纪太终于开了口，不知多少次被打翻在地的他从地上艰难而缓慢的爬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是包括小妖兽在内的所有人都没见过的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愿意吗？！你根本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　　　　一跃而起的纪太用惯性加重力加速度把拳头掼在大门大的脸上，这拼尽全力的一拳让后者顺着力道方向偏过了脸，然后两行鼻血缓缓从他的脸上流下。　　　　不知道见血的怪物男会怎么对付纪太的小妖兽在短暂的错愕后更为心急，一时之间也爆发了小宇宙，冲破了亚古兽的阻拦来到了喘着粗气瞪着大门大的纪太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我……”站在小妖兽身后的纪太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很害怕啊……！那个黑色的数码宝贝的一切。”　　　　“为什么他要说不要去数码世界？为什么他只把我和小妖兽抓出来？数码世界里有什么？这跟我掉到人类世界之前的事有关系吗？——这些问题我一个都不明白！”焦躁地低头抓着头发，纪太此时看起来比之前要符合他的形象和年龄多了。如果说之前的纪太是一湖死水、偶尔会被别人丢进去的小石子泛起一丝涟漪的话，此时的他就像被人炸了湖坝，直接进入万马奔腾的洪讯期。　　　　“为什么会有我不明白的事？！我无法理解啊！那个数码宝贝看情况无疑一直藏身于某处关注着我们，可是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基地的数码兽检测仪器之前都毫无反应？为什么我会觉得我认识他？是之前在数码世界的事吗？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到底是敌是友？而且，为什么……”纪太抬起了头，双手无措地摊在脸颊下方，承接着从他脸上不断滴落的透明液珠，“为什么一旦细想这些，我就会流眼泪呢？”　　　　“你能，给我答案吗，大门大大哥？” 　　　　面对满脸泪水祈求地看着自己的清秀男孩——现在的他看上去甚至像一个女孩，大门大擦了擦之前被对方打出来的鼻血，露齿一笑：“当然不能！”　　　　“……”纪太闭上了眼，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觉得之前对大门大有那么一点期待的小妖兽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蠢货。 　　　　“——因为这些问题得答案是要你自己去找的。”大门大捡起了他的书包，把它斜跨在身上，“这个又不是什么学校的考试题，别人怎么可能给你答案！只有你自己不断地前进，前进，再前进，有什么挡住你的话就把它打个稀巴烂！然后总有那么一天，”　　　　大门大用他宽大而布满硬茧的手揉了揉对方短短的棕发，向露出诧异的目光的纪太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自己获得答案的。”　　　　“……嗯。”将手犹豫地伸向头顶，慢慢覆在大门大的手背上，让它在自己头顶驻留更久的纪太阖上了双眼，嘴角扬起一个安静的弧度。　　　　“说到学校考试题……大哥你不是说今天有一个什么……‘考试’的东西吗？不赶紧去学校来得及吗？”不解风情的亚古兽毫不犹豫又彻彻底底地打破了这安宁和谐的气氛，直接让大门大如火烧屁股一般蹦了起来。　　　　“不妙！真的快要迟到了！那么，我先去学校了！放学之后见！”抬头向纪太打了个手势，向学校的方向跑了几步的大门大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保持着原地跑的姿势，回头对纪太说，“啊，对了。你和萨摩队长之间好像有什么矛盾吧？有什么矛盾和误解就赶紧说清楚，这样才是男人！”　　　　“嗯。”纪太脸上的笑容持续时间打破了记录。　　　　“哦哦！要的就是这股气势！还有就是，”大门大冲着纪太比出一个大拇指，“我很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哦！无论面对什么可怕的东西，都要有能够把恐惧压在心底笑出来的勇气，这才是男人啊！”　　　　“嗯！”纪太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简直是闪瞎他身边的小妖兽的眼的节奏。　　　　目送大门大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小妖兽仍旧没有收回视线：“你没有说过。”　　　　“说过什么？”一样目送大门大的纪太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说过你认识那个数码兽。”　　“‘认识’这个词的定义不太准确，具体来说应该是对他有极其强烈的熟悉感——就像对你一样。只是……这个感觉比起对你时感觉到的来说，要强和复杂太多了。”　　　　“……是吗。”小妖兽低下了脑袋，“那你……有没有觉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有难过的感觉？就像面对那个黑色的数码兽的时候那样？如果我让你觉得难受的话……我……”　　　　“完全没有。”纪太的回话过于干脆利落，而且语气中透露出来的莫名其妙也让小妖兽觉得两人不在一个画风上，“都说你跟他不一样，要简单多了。要比喻一下的话就是萨摩先生做的方便面和鳗鱼面之间的区别。”　　　　“……是吗。”　　　　虽然暗自腹诽着这什么破比喻，但仔细一想萨摩做的鳗鱼面那诡异的味道，小妖兽又突然觉得这比喻又有点贴切，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不对这个比喻做任何评价。他笑了笑，然后在纪太带着惊喜的感叹中化作一道紫色的数码光码，回到了纪太黑白相间的数码终端机里：“不用担心那个黑色的数码兽。我说过了：”　　　　“我会保护你的。”　　　　……　　　　当DATS指挥室的大门上下滑开时，坐在指挥椅上的萨摩仅仅只是向进来的人点点头以作招呼，他本以为对方会回以同样的点头礼然后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课本——就像之前那样。可对方却径直来到了自己面前，抬头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回以同样的注意力。　　　　“……有什么事吗，纪太。”最终萨摩屈服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视着身边的男孩，沉声问。　　　　“嗯，有事。我要向你道歉，萨摩先生。”纪太点了点头，平静又略带歉意地说，“那天晚上，我让萨摩先生你担心了，对不起。”　　　　听到对方的话，萨摩惊诧地睁大了眼，张口结舌地看着对方。许久，他的呆怔化为了温和而不失威严的轻笑。他半蹲下来，透过墨镜平视着对方蜜色的眼睛：“我也应该道歉，纪太。那天晚上我或许对你……太过于严厉了。平时的我或许也是，对你过于苛责，真的很对不起。”　　　　“没有的事，萨摩先生很温柔！我……”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略作停顿后，向萨摩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很喜欢萨摩先生！”　　　　“啊……咳。”微怔过后的萨摩别开了脑袋，单手虚握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说，“咳咳，这样啊。谢谢你。” 　　　　“哈哈哈哈，看起来你们终于和好了啊。”一个略显苍老却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纪太身后传来，从抬头望去发出惊呼的萨摩口中纪太知道了对方的姓氏“汤岛”。 　　　　名为汤岛的老人从乌龟兽手中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向背对着自己准备转身的棕发男孩打趣道“能把萨摩急到找我商量这事，你也真是有一定本事啊，纪太君。不过看起来已经不需要我来……”　　　　“啪嚓”一声，茶杯从看到纪太面容的汤岛手中滑落，跌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