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枕

呼……嘟噜噜。　　　　呼……嘟噜噜。　　　　发觉脚腕开始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候，朱明月先是一慌，随即便有点想笑。　　　　可能是太想在唐敛面前展露自己，她方才游泳，怎么精彩漂亮怎么来，却忽略了自己下水前几乎只做了几个动作示范，大部分精力都在教导唐存上，自己根本没好好热身，还在水中炫技般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会抽筋也是情理之中。　　　　海水温柔地拥着她，她仿佛回到了童年。　　　　父母还在身边，三个人一起在海浪中嬉戏……但嬉戏怎么会这样疼，怎么会这样难受……　　　　“明……唔！”唐存看到朱明月突然抽搐起来，急得忘了自己还在水中，张口便想叫，喝了一大口咸咸的海水才反应过来，赶紧向边上游去。还好两人就在近海，他赶紧抓住一块礁石大声叫着“明月姐姐，”一边伸手去抓朱明月。　　　　水靠滑不留手，朱明月又全身都在抽搐，唐存用力了几次，除了没抓住人之外，自己还险些被震脱了手。　　　　看着朱明月先是足弓微颤，紧接着整条腿都抽动起来，唐存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大叫：“哥哥！哥哥！”　　　　失去了双腿踩水的浮力，朱明月立刻向水面以下沉去，口鼻进水的瞬间，身体长期养成的条件反射让她本能地用力绷紧了腿部肌肉一蹬。本应是向着水面，因为意识混沌，却反而向着礁石底狠狠撞了过去。　　　　唐敛正正好踏水跋涉而来，强忍着胸中烦闷欲呕的冲动，伸出手去捞住她的腰身，吃力地将人托起到水面上，半靠着礁石。　　　　唐存福至心灵，手脚并用爬到了礁石上头，兄弟二人一个推一个拉，才将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朱明月放到了礁石之上。　　　　松了口气，唐存刚要伸出手拉哥哥上来，却听到礁石下粗重一声喘息：“……别、呵……别管我……”　　　　小男孩心里有点着急，但听哥哥的话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哥哥不让动，他就是急死了也不能动。　　　　唐敛手指紧紧扣住礁石，低着头，脸色比昏迷得朱明月还要惨白，紧紧咬着牙。　　　　他能看到脚下清澈的海水淹没了他，肉眼可见地越升越高，像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将后槽牙几乎咬碎、手指在礁石上抠出了血，唐敛才终于强迫自己挪开了目光，看着礁石上无力垂落的纤细手指，紧抿着唇爬了上去。　　　　“明月姐，明月姐……”唐存看着面色惨白，脸上粘着一缕一缕海藻样湿发的朱明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闭嘴。”终于远离了那片海水，唐敛费力地大口呼吸了几下，皱着眉去切朱明月的脉。　　　　长眉越皱越紧，他听到唐存惊叫了一声，抬眼看去，看到平躺着的少女肩上，藏蓝的水靠慢慢变成了深黑，腥气弥散开来。　　　　想必她在水下挣扎得时候肩上撞上了礁石尖锐处受了伤，这时一挪动，血便慢慢流了出来。　　　　唐存着急地：“哥哥哥哥，你快帮她看看呀！”　　　　唐敛充耳不闻。他死死盯着那逐渐渗出血液的地方，目光慢慢移动到她脸上。　　　　每次看到他，总是带着笑容，或明丽，或羞赧，或者带着一点儿得意的脸上此时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再也不会醒来。　　　　不再犹豫，唐敛深吸了口气，半跪下身，修长手指抓住她肩头水靠，眼都不眨便用力撕开一道。　　　　“阿存，转过头去。”　　　　……　　　　“醒了？”　　　　上方是熟悉的俊美面孔，漂亮的凤眼深处带着几分焦灼。　　　　朱明月眨了眨眼。　　　　“能听到我说话吗？”温热得手指轻轻抓住她的手，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那样轻柔、小心翼翼：“这样呢？有感觉吗？”　　　　……那简直太踏马有感觉了啊。　　　　要不是刚醒来没力气，朱明月激动的简直想爆粗口。手腕上被他触碰的地方传来阵阵酥麻，奇异的热量从腕上的方寸之间一路传到心脏，慢慢将她苍白的小脸也染成了粉红。　　　　唐敛看到她脸上渐渐云蒸霞蔚，心下一松，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没事了？”便要将手拿开。　　　　朱明月一急，来了力气，反手抓住他手指，两个人都是一愣。　　　　她偷眼看了看四周，发现唐存已经不在了，大着胆子道：“我有些难受，要握着你的手才好受些。”　　　　她做好了卖萌打滚的准备，没想到唐敛却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并没有立刻将手抽走，反而就那么任她握着。　　　　全身的感官随着手上的温度渐渐回归，朱明月才觉得自己躺着的地方……感觉有哪里不对。　　　　她试探地动了动，头顶上立刻传来一声闷哼：“别乱动！”　　　　“……喔。”嘴上乖乖答应，朱明月不死心地小心翼翼左右乱看，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海浪哗啦啦击打，时不时在她脚心溅上一些水花，她明明应该躺在礁石之上，但脑袋和火辣辣疼痛的肩膀下却是柔软触感，完全不似礁石的坚硬。　　　　联想到刚才唐敛的闷哼，她突然福至心灵，闭上嘴不再说话。　　　　她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在往外冒热气。　　　　见她安静下来，唐敛反而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不好意思呢，怎么，知道羞了？”　　　　……知道了知道了，膝枕什么的太刺激了……　　　　朱明月抿紧嘴巴点点头，想了想，还是礼貌性地客气一下。　　　　用没受伤的那边手臂撑了下礁石，她试图坐起身来：“谢谢你呀，不过——啊！”　　　　刚起来一点就被人用力往后一带，少年有力的手臂不轻不重地压在她侧肩上。　　　　她感觉到唐敛慢慢低下了头，独属于他的少年气息流火般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朱明月全身僵硬得不能动，就听见微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别抗拒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算了。放弃了。女流氓的名号洗不白了。　　　　朱明月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调整了下姿势，干脆心安理得地在美少年大腿上躺好。　　　　“哥哥！哥哥！明月姐姐怎么样？”　　　　没过一会儿，唐存大呼小叫地拿了伤药过来。他坚持要帮明月姐姐上药，唐敛却不耐烦地让他一边玩儿去别偷看，将朱明月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朱明月正在心醉神迷地近距离欣赏他优美的侧脸线条，就听他淡淡道“忍着点”，肩膀上便传来一阵剧痛。　　　　唐敛眼明手快，迅速洒上药粉之后一手紧紧搂着她肩膀将人扣在自己怀里，另一手已牢牢捂住她嘴巴。　　　　那药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洒在伤口上比酒精还疼，朱明月一瞬间就涌出了许多生理性的眼泪，疼的想叫又叫不出。嘴被人牢牢封住，她下意识就想咬上去，最后一刻才想起这是谁的手，赶紧又合上了已经张开的嘴。　　　　手心的肌肤被微张的柔腻唇瓣轻轻触碰又离开，倒像被轻吮了一口似的。唐敛心神一荡，一低头，正好对上她含着水光的湿润杏眼，喉头一紧，竟然是有些逃避似的移开了目光。　　　　朱明月肩膀上的伤口好在不深，但创面倒不小，唐敛等了会儿又洒了一遍药粉，疼的朱明月龇牙咧嘴，要不是顾忌着在唐敛面前的形象恨不得大叫出声。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体力，朱明月刚站起身来，就被唐敛的一句话吓得差一点儿脚滑掉下去：　　　　“不必担心。待我有些积蓄，我便娶你过门。”　　　　“我现下家境贫寒不假，家母病弱，弟弟年幼也是真。但我已托付家父故人，如无思谋前程，不消数日便有回馈。”　　　　“总之，”唐敛平静地看着她，乌沉沉的眼眸深处有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不会让你受苦。”　　　　朱明月被完完全全的惊呆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她愣住了，唐敛也不动不说话。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脚下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无比柔和。　　　　朱明月看着对面的少年。他那样好看，聪明，善良，是她肖想已久的人。虽然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才想娶她，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本应该一口答应，兴奋地冲上去紧紧抱住他……但是，心里这种奇怪的犹豫，是怎么回事？　　　　天空中云团翻涌，海面上刮起一阵风来，夹杂着水汽。　　　　尚且光|裸的肩头传来无法忽视的刺痛，朱明月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唐敛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长眉拧起。　　　　她忽然明白了唐敛突如其来的提议是因为什么。　　　　“唐敛。”淡粉色的嘴唇微微颤抖，“你这么说，是因为……看到了我的肩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