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叶晓棠买了最近一趟去上海的火车票，安检进站，离开车前还有半个小时，车还没到。她坐在候车大厅里给苏晗打电话。　　　　“下江南谈恋爱，皇帝才能干的事儿都被你干了。”苏晗接到电话第一句便是揶揄。　　　　“帮我个忙。”叶晓棠说，接着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大致都讲了，当然是求苏晗帮她写她想要的那个新闻。　　　　“坦白讲，我不觉得这个事儿有什么新闻价值。”苏晗拒绝。　　　　叶晓棠气恼，“你不写我找其他人写！”　　　　“棠，我知道任是什么样的女人，碰到一个陆云开这样的男人都难免会昏头。”苏晗语气突然前所未有的认真，“可是你已经昏了快一年，该醒了。”　　　　苏晗旁观者清，她跟叶晓棠从本科时就是同班同学，一路互相激励，互相帮助，直到今天，彼此的事业开局都算顺利，到了马上要上一个台阶的时间点。　　　　可是苏晗知道，叶晓棠有她的致命点，她一直看不透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容易投入感情。　　　　对于陆云开这样的男人，如果换做她是叶晓棠，当然一开始就会紧紧抓住，利用他的能量来帮忙提升事业；除非他厌倦，否则她绝不会主动与他起冲突。　　　　可是叶晓棠却深陷其中，以至于到今天这样，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却已经开始夹缠不清，备受拖累。　　　　“这件事他摆明当你是傻白甜，而现在你还要用一个傻白甜的方式去反击他，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你这几年刚开始的事业很可能会成为你职业生涯的顶点。”苏晗警告叶晓棠。　　　　叶晓棠沉默，像是有一盆凉水兜头倒下，她瞬间清醒。　　　　苏晗说得对，她怎么会认为写一篇新闻报道就能反击陆云开！他可以不声不响对她隐瞒真正的行动，那么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又怎能相信！　　　　“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了。”叶晓棠以无比笃定的语气告诉她的好朋友。　　　　她挂了苏晗电话，打给尹晓波，他无比暴躁的说：“你还打来做什么？”　　　　“你应该还没跟陆云开签合同吧？”叶晓棠沉声问道。　　　　尹晓波一愣，“现在签没签合同还有区别吗？姚新和关岳已经完全站在他那边了。如果我拒绝卖掉飞龙科技，他们会带着我们的研究项目一起跳槽到景泰集团。”　　　　“陆云开可以收买姚新和关岳，但他未必真正知道他们要什么，可他们是你的同学，你一定知道。”　　　　“去说服他们，或者稳住他们。我去帮你找其他投资者。”叶晓棠语气异常的果决。　　　　“别做无用功了！其他投资者我找了，陆云开跟他们都打过招呼，没人跟他争。”尹晓波有些气急败坏。　　　　叶晓棠想果然陆云开把所有的出路都堵死了。　　　　“让你陷入这种处境我很抱歉。”她鼓起勇气道歉，“不过至少再给我一天时间。到明天的这个时候，如果我还找不到新的投资者，我会彻底放弃。”　　　　“希望这次不是你和陆云开演的另一场戏。”尹晓波听起来有些筋疲力尽。　　　　他前三十年的人生太过顺利，没想过这世界上还会有陆云开那样的人，前一秒还在跟你称兄道弟，下一秒已经开始动手打算把你彻底装进笼子里。　　　　叶晓棠没再跟尹晓波澄清什么，她想这一次要么找到新的投资者，帮助他渡过难关；要么无功而返，永远背负着对他的歉疚。　　　　从常州到上海，直到虹桥机场，叶晓棠一直在打电话。　　　　打给所有她能找到联系方式的风投公司、私募基金、个人投资者，询问他们对飞龙科技有没有兴趣。　　　　打给她相熟的同事和在金融圈的朋友们，拜托他们帮忙问投资者意向。　　　　终于，在她上飞机之前，有一家国外的私募基金表现出了兴趣，她立即与那个基金经理约定回京见面时间。　　　　叶晓棠到达北京是下午五点，她先赶赴国贸，与私募基金经理高闻见面。　　　　高闻开门见山，他管理的基金这两年相继投了与未来新能源汽车相关的各个上下游领域，现在就差电池行业，近期一直在接触这类项目，如果飞龙科技合适，他会认真考虑。　　　　叶晓棠给他介绍飞龙科技的状况，同时把景泰集团想要收购的消息也告诉了他。　　　　“呵，景泰集团，他们的新能源汽车项目还在垂死挣扎吗？”高闻笑说。　　　　叶晓棠不置可否。　　　　高闻又说：“我让人订机票，明天咱们去一趟常州。如果真的是好项目，我可不忍心看它掉进景泰这条沟里。”　　　　叶晓棠喜出望外，想着到底还是北京，一山还有一山高。她连忙答应，出了高闻办公室，立即打给尹晓波，“我明天带新的投资者过来！”　　　　但是尹晓波那边半天都没有反应，叶晓棠催促了一声，才听他说：“我刚刚送陆云开上飞机。他下午给出新的收购条件，超出了我先前的预期。”　　　　叶晓棠一愣，“你答应了？”　　　　“我别无选择。”尹晓波说，“事实上，姚新和关岳最想要的确实只是钱。”　　　　“并不是只有陆云开有钱！”　　　　“他出的那个价钱，不可能有人出的更高。他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姚新和关岳受到了诱惑，我要么跟着走，要么看着飞龙科技完蛋。”　　　　“晓棠，这就是生意。”尹晓波最后说道。　　　　叶晓棠想可能陆云开真的给了一个令尹晓波满意的价格，否则他不会反过头安慰她。　　　　只有金钱有这样的魔力，她可以让朋友瞬间变敌人，也可以让敌人瞬间变朋友。 　　　　叶晓棠打给高闻，说明飞龙科技已经答应景泰集团的收购。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高闻笑说，“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跟叶总合作了。”　　　　叶晓棠跟他说抱歉，走出国贸大厦，站在西门等车，对面高级商场的橱窗里挂着巨幅的海报。海报上两个长相可人的模特儿以一种非常不经意的方式展示着一款价值数万的皮包。　　　　几年前她还在读本科时，在这里的一家公司实习过几个月，那会儿也经常看到这款皮包的海报。当时她总会驻足很久，被它优雅的外型吸引。　　　　可是现在再看，她再不会觉得那个包包优雅，因为她已经知道它是怎么到达这个橱窗的。那跟优雅毫无关系，那背后一点一滴不过都是生意。　　　　叶晓棠打电话叫苏晗出来喝酒，苏晗知道她要发泄，特意又叫了两个爱玩的同事，四个女人一起去三里屯。　　　　找了一家热闹的酒吧，进去每人先来半打小杯龙舌兰，喝完状态立即上来。　　　　开始聊工作，聊男人，聊房价，聊明星八卦，聊电影音乐，聊北京堵车，说话完全不用过脑子，声音可以放大最大，个个都变得妙语连珠，嬉笑怒骂顺口就来。　　　　有不识趣的男人过来搭讪，被她们四个人一顿调戏，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喝到将近十二点，四个人终于从酒吧里出来，去三里屯路口叫车回家。　　　　叶晓棠上了出租车，人已昏昏欲睡，感觉不过是打盹儿的功夫，司机回头喊她，说是到了。她往外一看，果然是到了她家胡同口。　　　　她给钱下车，低着头依照惯性往里走，快到小区门口时，忽然有个身影挡住她的去路，她抬头一看，怀疑自己喝太多做白日梦。因为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云开。　　　　“你来干嘛？”叶晓棠声音很大，还有点大舌头。　　　　“刚下飞机，来看看你。”陆云开闻到她说话间喷出的浓烈酒气，不由得皱起眉头。　　　　“现在看过了，走吧。”她说着绕过他，继续往小区门口走。　　　　“你该知道，我按照那天晚上跟你说的条件，跟尹晓波签了收购合同。”　　　　“我知道，我打了那么多电话找投资，自然是有人跟你说了。”　　　　“那你也该知道，我这么做，是因为我不想跟你为敌。”　　　　叶晓棠听到他这句话，停顿片刻，又折了回来，站到他面前，“不想跟我为敌？你是在说，你喜欢我？”　　　　“你刚才是去我家了对吗？是我室友来开的门，所以你知道了，其实我没有男朋友。”　　　　“又因为飞龙科技这件事，你发现原来我是个傻子，根本不像你想的那么有心机，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心说喜欢我了。我说的对吗？陆总？”　　　　叶晓棠说着话，打着手势，人看着像是随时要倒下，陆云开没忍住，伸手扶了她一把。　　　　可是他的手一接触她的胳膊，她立即躲开，“可是我不喜欢你了。我今天总算想明白了，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商店橱窗里的大牌包包，在我不了解你的时候，你的头发丝儿都是好的，都能让人心动。可是当我了解了以后，我知道，你全身上下其实只有一个字，钱。”　　　　“钱不好吗？”陆云开没好气，他来这一趟，是因为这一天确实太波折，他还是想看看她的状况。　　　　再没想到她会变成一个喝了酒的话唠，他知道她说的那些话多半都是废话，可无论如何，话里的情绪是真的。　　　　他忽然又想起他们刚认识时，她每次见到他的样子，那时候她的眼神里有惊喜、有期待、有莫名的专注，他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