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患者病情十分严重，单纯的开心手术意义不大。如果一直这个情况，需要心脏移植。” “不行啊，咱们院的人工心脏不够，前几天才给了五台，已经用完了。” 心外科的两位主任相互对视，我在旁边始终看着患者的脸，没有出声。 “如果家属执意要手术，要做好心理准备，患者生还几率不大。” 林博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溜出来，扶着墙站在不远处，主任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他听得真切，走过来一把抓住了主任的手。 “大夫，就算有一线生机也不能放弃啊，请你们一定要救救我母亲！” 林博文面黄肌瘦，身体羸弱，枯草一般的头发，被汗珠粘在额头上一些。 主任安抚着他的情绪，我们几个医生站在一旁，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走来另一个男人，西服革履，面色冷峻。 男人与我们还差几步，却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我们。 “哥，你快过来，大夫说妈可能要不行了！” 所有人应声回头看向那个男人，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过来，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其他人也顺着目光看向了我，我被盯的莫名其妙，在我打算开口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无论有多小的几率，这个手术我们都做。”说完，男人又把眼神重新转移到我身上，几步走了过来，看向我的胸牌，“而且，我要求这位蔡清舒医生主刀，可以吗？” ……大哥，我跟你有仇？ 主任在一旁脸色一僵，接着稍稍缓和些脸色，对男人说：“小蔡还年轻，对这类手术经验还不足，我是……” “不，我就要她。”男人语气坚决，眼睛一直都在我身上，我被盯得毛骨悚然。 这人怕不是有病。 患者既然这样要求，主任也不好说什么，而且他心知肚明，手术十有八九会失败，他也不愿理这个烂摊子。不过面子上还是有些过不去，脸色铁青，临走前让陆星辰和我配一台手术。 让他一个副主任医师，给我一个主治医配台，真是吃苦不忘挖苦人。 我与陆星辰去术前准备，刚走出去几步，我鬼使神差的回了头，发现那男人还在注视着我，二目相对，我目光如触电般收回。 我隐约听见，林博文小声问他，“哥，你认识她？”而回答，我没听见。 “我看你刚才就脸色有点不对，你还好吧？” “我该问你才对吧，让你给我一个主治医配台，很委屈吧。” “我……”陆星辰眼神里突然没了光芒，“唉，这有什么，我知道，我本来就不如你，我能进职称还不是因为我爸……” “行了，这么啰嗦。” 走近手术室，看见她的脸那一刻，心脏猛然被抓了一下。之前在心中的嘱咐自己的全都变成了空白，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慌张，好在下一刻洞巾遮住了她的脸。 二十多年前，我在雨夜里也是这么慌张，比现在还要慌张。此后我暗暗发誓，此生一定要做一名优秀的心外科医生，一是因为父亲，二是因为，这样，我或许就可以杀这女人于无形。 可这些年来，我从未有意去找她，从未有一天是真切希望能够再次遇见她的，我宁愿永远完不成杀她这个任务。 可我还是遇见了，如此巧合，这就不能怪我，老天注定让她死在我手里。而且，她这个样子，我并不觉得她还可以活多久。 “蔡医生，蔡医生，蔡清舒！”旁边的陆星辰碰了碰我，“你怎么了，你手怎么在抖！” 胸腔已经开了，里边的心脏缓慢的跳动着。 “蔡医生，患者生命体征正在迅速下降！” 我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想去救人。 我或许不该这样，如果当初是误会？可，可我这多么年寄人篱下，承受的痛苦就可以这样放下吗？ 我是一个医生，一个问心无愧的医生。我做过最令我骄傲的事，就是我成为了一个称职的医生，可从今天开始，我再也无法令自己骄傲了。 我，我…… “蔡医生，患者心脏骤停！”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下意识的我把手伸进胸腔，握住心脏，一下一下的按压，我感觉我捏住的好像是自己的喉咙。 “蔡医生……” 心脏已经由我的错误操作变得血肉模糊，我还在按压。 “蔡医生，患者瞳孔对光反射消失了……” 不可能……我…… 我楞了半天，半晌，往后退了一步，腿一软，险些坐在了地上。 陆星辰过来扶着我，我缓缓推开了他。 这怎么可能…… 我，我杀了……我…… “蔡医生？” 我是真的很想，像一滩烂泥一样坐在地上，可我知道，我得收场。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走出的手术室，我只记得，门口只剩下林博文，那个弟弟，在得知手术失败的时候，他迷茫的看着我。 “不，不会的。”反应过来后，他瘦弱的手臂紧紧的拽住我的手臂，“你，你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能……” 那颤抖的声线，那噙满泪水的眼睛，我忘不掉。 “抱歉，你母亲的手术的确很有难度。” 他的手渐渐的松开了，无助的眼神慢慢垂下去，接着变成了痛苦，他又捂住自己的胸口。 他是先天性瓣膜病，以前换的瓣膜出点问题，过来换新的瓣膜，到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本来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出院了。 我好像能听见，他对我说：你太令我失望了。 小鬼，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说，你是家属吗，还是因为我是你的责任医生吗。 他哥哥付完款赶来，看到林博文被平车拉走，疾走几步想去追赶。 我呆滞的愣在原地，低头看着地面，快步间他好像有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瞬即逝。 呵，神经病。 我眼前红色的弹框又跳出来了，像每次一样，一闪一闪，上面写着，任务完成。 母亲啊，你可真是罪人。 03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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