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严馐木下了飞机一路狂奔，路都没看清是哪条，跑着跑着到了他们高中学校。学校在放假，没几个人，严馐木跑累了，就在他们以前经常去的小卖部买水喝。那个阿姨认识他们几个，一眼就认出她。　　“小姑娘，今天怎么来了？”　　以前这个阿姨也老是这么对她说话，严馐木有点想哭。“阿姨，我想买瓶矿泉水，我歇会儿，要去医院。”　　“哟，怎么要去医院啊？”　　“我朋友住院了，我得去看看。”严馐木坐在门口小桌边喝水。　　“是那几个常跟你一起来的朋友吗？”阿姨陪着她坐，店里没顾客。　　“是。”严馐木答，“我得赶紧走了，阿姨。”　　离开小店后，严馐木又一直跑啊跑，终于跑到了医院。　　一进去就见到了冯袁，冯袁告诉她，林木已经走了，冯袁走到一边坐在地上，捂住脸。严馐木走进他面前那个病房，林木还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人。他一个人躺在那，脸色比墙还苍白几分，严馐木挪不动步子，他的脸都看不清了。　　一年后，他们几个去看他，严馐木带了一束花，看到他墓碑上的照片，是他常常对着她的样子，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是他最开心的样子。严馐木哭得跪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严馐木睁开眼睛醒过来，脸被毯子盖着，满脸的泪水，她把毯子拿开，摸了摸自己的脸，泪水抹都抹不开，捂住脸哭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明白刚才只是一场梦，她把泪抹开，慢慢干了，旁边一位旅客递给她一包纸巾，严馐木道谢，擤了鼻涕。　　等到行李，严馐木反而不着急了，问好了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打车过去。　　她父母，林木父母都在，冯袁和杨毓站在走廊尽头窗户边说话。严质荣把包包帮她放在一边，严馐木往病房看，门关着，拉着帘子，什么都看不见。　　“阿姨。叔叔。”　　林妈妈拉住严馐木的手，“小木，那么远，你还赶回来，真是麻烦你了。”　　严馐木蹲在地上，“没有，我正放假，林木怎么样了？”　　“还没脱离危险期。”她只这么简单地说。　　“林叔叔，您要不要去病房休息，您看我爸妈都在这，有什么我们帮您看着。”严馐木说，林爸爸手上还打着石膏，额头贴着纱布，脸上的血都没擦干净。　　林妈妈也帮着说：“是，这下小木也回来了，你去休息吧，还吊着水不方便，这么多人在这，没关系，我也看着。”　　“那好，我等会儿再来。”　　林妈妈送他回去，严馐木才发现他腿上也有伤，走路都不方便。　　生死关头，哪怕在这什么忙都帮不上也想守着他吧。　　他们几个中午回去把东西放下，李茜京跟他们一起回去，做些吃的给他们带回去，这几天都是在医院食堂吃的，大家也都没什么胃口，吃得少。　　严馐木洗澡换了身衣服，帮着李茜京做饭。　　“冯袁，小毓，你们俩要不要回学校啊？你们还要上课吧。”　　冯袁把他们要吃的装进保温桶，“没有，没什么课，我们等到林木脱离危险期再回去。有什么跑腿的事儿我们腿脚快，林叔叔林阿姨受了伤都不方便，您跟叔叔也守了这么些天肯定也累。我们回去心里也放不下。”　　“嗯，对。”杨毓附和。　　“唉，你们几个孩子真是......”李茜京说着说着都要抹泪了。　　严馐木抽了纸巾给她把眼泪擦了。　　“小木，你的事情自己处理好了没？就这么回来。”　　“您别担心，我都弄好了，不然我敢这么跑回来吗？我有三四天假。”嘴上这么说，其实严馐木只是给老师发了邮件，没等回复就跑回来了，想想还是有点害怕，不过没关系，大不了就是没了奖学金，写检讨什么的吧。　　“晚上，你们几个孩子就跟我回来，让小木爸爸在那守着就行，你们就都回家睡觉，听没听到？”　　“好。”　　下午，医生说可以进去两个人，跟病人说说话，严馐木还没见到林木，林爸爸腿脚不便，就让林妈妈和严馐木一起进去的。　　林妈妈话还没出口，眼泪先出来了，严馐木见到的她从来都是顶天立地铁娘子一样的形象，常常穿得很正式，常常跟他们吃完饭还要去谈事情。就算有几次到家里来做客晚上穿着睡衣也是气场一米八。又瘦又精干，眼珠子亮晶晶的。此时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憔悴，虽然已经被劝着回去洗过澡换过衣服，但眼里透出的害怕疲惫却没冲掉。　　眼眶湿红，眼白泛黄，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淌下来，像心里是真的疲倦不堪吧，说话都那么累，“儿子......儿子.......妈妈对不起你，你快点好起来吧。”　　“大家都等着你，爸爸妈妈都在，你的朋友们也在这，小木也从英国回来了。”　　严馐木不敢碰他，手撑着床边跟他说话：“林木，你听得见吗？你快点好起来，我们都等着你，你别，你别，别担心，叔叔阿姨都很好，只等你好起来......”严馐木嗓子发硬，哽哽噎得说不出口连续的话。泪水滴在被子上，严馐木吓得忙捂住脸。　　林木听见有人叫他，可他做不出反应。他想起来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说人死了之后大概二十四小时是还有听觉知觉的，只是无法做出反应了，他想，那该多么无助绝望，明明听得见你爱的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可你就是无法做出反应，无法告诉他们不要伤心，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不能久留，医生做了检查就带她们出来了，他们去了林爸爸病房休息，杨毓有课不能耽误，剩严馐木他们两个守在这里。　　“小木......”冯袁鲜少这么叫她，都是开玩笑似的叫老严。听得严馐木心里发颤。　　“嗯？”　　冯袁皱了皱发酸的鼻子，擦了擦鼻头，轻咳一声，“小木，你什么感觉啊？我是......真的有点害怕，林木，他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他说，把他的事情解决好，也大了一点儿，就，就跟你表白，他说他表白信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什么时候你回来了给你。”　　冯袁皱着浓密眉毛也没阻止得了流下来的眼泪，一个大男孩儿，直切切地，那么难过地望着你，真是心都绞在一起了。　　严馐木早就眼泪汪汪，哀求他：“你别这么看着我。”　　冯袁按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不算温柔，“小木......对不起。”　　感情的事不能强求，他不该这么给她压力。　　“冯袁，我坐飞机回来的时候睡着了，梦到林木、死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后来，我们几个去墓地看他，我看到他的照片，笑得跟以前一样，我就哭醒了。”　　我不敢想象没有他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知道我们都会慢慢步入正轨，慢慢地，只用很少的时间去思念他，我们都在好好生活了，只有他一个人，带着遗憾，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难过，可是我会很难过，难过没有他的日子。　　冯袁拍拍她的头，“嗯。”　　“冯袁，我跟你说，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欢江池，他对我很好，可是我越来越累，我想我是不是对他就相对一个我喜欢的明星那样，觉得他很帅，很有风度，可真正在一起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合拍，我没法迁就他，我不想迁就他。说白了就是我自私。我从来没有跟林木说过这些话，都聊其他的，但我觉得跟你们在一起我很轻松，我说什么，你们能听懂。”　　“我对林木有占有欲，但我觉得我对你也有，你们有了别的朋友，有了女朋友我肯定有点难过，但是我会替你们高兴。林木常常给我很多建议，生活上的，学业上的，我跟他相处很好，我觉得这是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爱情，而且，我有男朋友。他对我很好。”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很渣。　　冯袁听两句拍拍她，点点头。　　“这些话，你跟林木说过吗？”　　“没有。”　　“如果，你把他和我，和杨毓摆在相同的位子，为什么不能跟他说呢？”　　严馐木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会儿，“因为你们跟我说他喜欢我，我就不好跟他说我跟我男朋友的事啦。”　　“你这么回来，请假了吗？”事发突然，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请了。”　　“那就好，那你跟你男朋友说了吗？”　　“他知道。”严馐木低下了头。　　“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严馐木突然理亏，但是都跟他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多说几句也没关系，“我知道之后就马上发了邮件请假，顺便把机票定了，就跑回来了，他在英国。”　　把男朋友一个人扔在英国自己回来看另一个男的，是个人都会生气。“你说你这样，你男朋友会怎么想？”　　“我当时脑子没转过去，就一个人回来了。”　　“那我要是出车祸了，你和你男朋友在英国，你会不会这么抛下人家马上回来看我。”　　这不是质疑他们的友谊吗，严馐木非常有信心，“当然会啦。”　　“嗯，那你还挺有义气，我是说，换个人的话，你会不会这么没有理智的，没有思考地，就跑回来，何况你请假都没弄好。”冯袁缓缓道，“我去买个水，你好好想想。”　　严馐木跟着他慢慢挪，“我想好了，我能这样当然是很重要的人才会这样，那不重要的人我干嘛这样，我这样只能说明林木是我很重要的人啊，不能说明什么。”　　冯袁附身从自动贩卖机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我发现你跟林木对待感情，云里雾里，但跟人辩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我说的没错啊。”严馐木找不到任何逻辑错误。　　晚上只留了严质荣一个人在医院，他们都回家了。第二天一早，严馐木醒醒睡睡一夜，朦胧间听到李茜京在外面激动地又哭又笑。严馐木翻身起来，头一晕，往床上一扑，缓了一会儿忙不跌冲出去。　　李茜京拿着电话抱她，“林木醒了，林木醒了！快，换衣服，去医院，我把汤带上，快去！”　　严馐木返回去换衣服，胡乱擦了把脸，从箱子里抓了几件穿上，水都没喝一口就赶着去医院。路上通知了冯袁和杨毓。　　给林木换了新的帽子，是他以前高中戴过的，一顶灰色的帽子，他的头发被剃了，但是剃得不好，戴上帽子既保护伤口又能遮着他的头发。　　林木嘴唇苍白，起了白皮。眼神还很迷茫，不像平常那么亮晶晶的神采飞扬。看到她来，嘴唇动了动，想偏头被拦住了。　　严馐木凑近点儿，林木轻轻皱了眼角，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没事儿，还是很帅。”　　“小木......”林木喉头滚了滚，闭上了眼睛。　　严馐木拉他手指，“你别说话，刚醒过来，先休息。”　　林妈妈用棉签给他润润嘴唇。其他人都来了，跟他打招呼，林木能微微笑笑。看到他醒了，人也慢慢有了些精神，该上学的就回去上学，该回去休息的就回去休息了。　　见了些人，林木也累了。就严馐木一个人请了假没有事情做，呆在医院陪他。　　严馐木拉过椅子坐在他床边，林木皱着眉看她的椅子。　　椅子没什么问题，她又去拿床头柜上的报纸，林木又皱眉。　　她终于明白过来，“没关系，不脏。我不嫌弃。”　　“纸巾。”　　严馐木制止他， “你少说话，我知道，我用纸巾擦就好了。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医生说等会可以给你喝水。”　　林木不肯闭上眼睛。　　“他们上学的都会去上学了，阿姨现在去看看林叔叔，我请了假回来，你别担心了，你就好好睡觉，养精神。我还有三天假，我就在医院陪你。”严馐木给他掖了掖被子，确认了窗户是不是关上的，把窗帘关上。“你睡觉吧，我在这看着。”　　林木睡了半小时不到就醒了，严馐木看了时间，“你才睡了二十多分钟，不想睡了吗？”　　“嗯。”　　快午饭时间了，他一直输液，还没吃过东西，“我去问问医生你能不能喝水，刚才你睡觉的时候阿姨过来看了你，现在去给叔叔买吃的去了。”　　“你呢？”他每次只能说很简单的话，感觉很累。　　严馐木被他气笑，“你别讲话，医生说你要休息，你别担心我们，我们都知道，我去问了医生就回来，我等一下出去吃东西，不能在这里吃饭。”　　林木张开嘴，严馐木皱眉，“别说话！”　　第二天，林木能稍微坐起来一点吃点东西，话也能说长一点。严馐木带了电脑在医院陪他。　　从她打开电脑，林木就时不时眼睛转到电脑上。　　“我电脑没带，这是我爸爸的，我有作业没做，就在这写。”　　她参加的项目的资料还没整理完，教授说了她几句，但是还是很好很好了，还把东西发给她让她整理。　　“你回去吧，你学校怎么办？”她没天都在这陪他，他睡了她就赶作业，晚上才回去。　　“我过年都没回来，好不容易回来玩儿两天，假都请了，就不浪费了。我明天下午走。”她确实很久没休息了，在这陪他也算是一种休息。　　“看你，我不走你要赶我走，我说要走了，你又不高兴。”严馐木把东西备份电脑关掉。　　林木把头抬起来偏到一边。“我没有。”　　“来吧，我给你念段儿故事吧。想听什么？”　　“简单的吧，白雪公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