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的日常

凡止看着眼前这幕场景，她曾经也是经历过的，但相较于这位仙友的反应，当时的她可谓是冷静又机智。　　这里是九重天的仙、神、佛常常聚集一起的地方，由于地处较为偏僻，管理自然也松了些，闲下来的仙便于此地聚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惯例。于是凡止便给它取了个很是中肯的名字：三岔口。听听凡尘俗事，会会那些颇为棘手的小事。比如眼前这幕，便深得探究。　　由于终年疏于管理，这里变得颇有些人间的味道，花草树木被呵护地极为艳丽，亭台楼阁也独具自己的特色，热闹时就像个集市，安静时坐在那也能品品茶，赏赏花，散散心。凡止就很喜欢坐这儿赏花，看着自己一手培育出的花长得竟是如此的娇艳，心情自是好的，即使面对眼前这个小仙的悲惨遭遇，她也丝毫不受其影响。　　本只是坐着与几位仙友小酌几下，打发点时间，怎知这位将将成仙的人竟对自己的处境如此不满，哀怨连连，又想想自己，一万年前到这里以来，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情绪大恸，也算老老实实地也过了一万年，比起眼前这位小哥，暗叹自己果然不是个好事的主儿。　　虽本不在意是怎么一回事，但七七八八也能听得个大概来，估摸着这位小哥因心性良善颇受仙人的赏识，功德圆满后仙人便助他成仙，哪知，本是件好事，奈何小哥突然性情大恸，说是在在凡界有了牵绊，命格短的他，死后便成仙上道，家里之人因没了他闹得沸沸扬扬，儿子刚出生便没了爹，媳妇刚过门一年便守了寡，世人众说纷纭，人言可畏，本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可眼下小哥硬是不忍，执意想着延长些时日再上来修行，可修仙岂是如此随便，天尊便封了这唯一能通往人界的门道，便有了眼前这一出。　　凡止听罢，举手落子，嗤笑道：“天尊何时也管起了这等小事来？”如若真是天尊下令封道的话，那封的怕是她这整个园子了，往日的悠闲日子也便不存在了。　　“正是呢，这样的一件小事，确实是没必要惊动到天尊下令封道，这天道虽不在理，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存在了几万年了，说封就封实在有些怪。”与其对弈的仙人抚须而谈。　　凡止也顾不上消息的虚实了，多半是那些仙人借着天尊的幌子吓唬吓唬那小哥来着。可这其中的原委她就不知天尊是否追究了，若是追究起来，那她这个天道旁的花哨园子迟早难逃厄运。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想着如何能保住她的这片园子，这一万年来她的心思可全都在这上面了，岂可说毁就毁。　　一子落定，胜负已成必然，凡止拂了拂袖，转身而去。　　“上神这是要上哪儿？”后边的人排着队想与她对弈呢，怎能说走就走？　　凡止并没有回头，捏了个诀便不见了，只留下传声，“回青丘！”　　有着一万年的后天修为，凡止确实担得起“上神”这一称号，但自打她在这醒来的一刻，周边的人便都唤她为上神，即使那时候的她还不知自己的角色是哪般，但想着资历应该不会很差，也就坦然接受了。谁曾想这一唤就是一万年，中间竟也没有任何上升的空间。　　后来才知，青丘一族早在万年前已消失了，她是世间仅存的九尾狐，平日里听听那些老仙们的磕话，也知道了些缘由。原来青丘一族自妲己后几次三番已震怒了女娲娘娘，加之青丘向来崇尚自由，所以管理制度颇为松散，最后导致一发不可收拾，女娲娘娘便一怒之下毁了青丘一族，而她，据说是她母亲舍命将她救下藏于人间，直至这件平息之后，在帝尊的再三坚持下，终于恢复她的神位，才令她重返青丘。　　理由显然有些牵强，但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她从现代的中国穿越到这里，似乎也合理了些，但仍旧令她困惑，“帝尊的坚持就不怕我会替我狐狸一族报仇吗？”　　老神仙像是早已猜到她会有这么一问，捋捋胡子，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所以，你不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凡止，更不是什么狐狸，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当然这些话她只能暗自腹诽，说多了无益。　　虽然凡止住在青丘，但在这一万年里她在九重天的日子远远多于这里。相比现今早已不复繁华，毫无人气的青丘，她更乐于呆在九重天的那个园子里，闲来无事养养花草，各路神仙也能唠嗑几句。　　而现在不同，即使她不是真正的凡止，放着诺大的青丘不去打理，他天尊老人家应该也看不下去吧。　　说实话，青丘真是个好地方，放任荒废了一万多年，长的还长，一点儿都不像荒无人烟得样子，好不神奇！诺大青丘，放眼一片葱绿，草长莺飞绝不是人工能够做到的，青丘还是有着它的灵气。　　虽说实质上就是个狐狸精，但好歹也是个上神，更不巧的还是个女人，自己的闺房被侵占无论处于哪种身份，都是她无法容忍的！　　凡止静静地走进那人，只见来人一身白衣袂袂，卧着石榻，黑发直垂，正值人间三月，衣襟上散落着花瓣，慵懒的样子让花瓣更是乘虚而入，继续铺垫着自己的粉红。　　不待她看清那人的模样，对方却已悠悠开口：“难得终是见到了自家主子了。”　　知道又是一个前来讨伐自己的人，看这架势，必定对青丘不陌生，身份也指不定高于她，凡止微微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这可是私闯民宅啊。”　　男子随后坐卧着，拂了拂衣襟上的落红掀起眼睑，谈谈笑着，“承蒙有幸，今日竟能在此偶遇，也不枉往日的苦苦等候了。”　　纵使凡止谈的恋爱不多，但多少还是能从这话里听出一丝的暧昧，而说此话的人脸上应有万般柔情，绝不是眼前的这一幕，除了嘴角处的上扬，及在她身上来回扫描双眸外，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更别说是凡止一开始便会错意的满眼期待。　　“不知阁下寻着凡止可有要事？”即便有所不满，这一万年她也不是混的，上神就该有上神的风度，径直地走过石榻，靠着桃树缓缓蹲下，拾起地上的落红，一阵清香，这里的花木竟一点儿也不必九重天她亲手栽种的差，这逐客也该有逐客的气势。　　这时，男子的声音响起，“有事的话……那应该就是想看看你罢了。”　　手徒然一抖，虽控制得极好，但花瓣还是不经意地从手里滑落了好几瓣，悄无声息地重新躺回去了，“原来青丘竟还有我的一位老相好？”　　“怕是不只一位那么简单的吧？”说着他舞了手臂拂了一袖，那处便多了几簇牡丹，颜色单一，但看得出定是经过细心呵护的，含苞待放的花骨上，娇艳欲滴……　　“这不是……我的花？”　　“看来，你对这牡丹甚是关照，眼看便将成精了，可是用来排遣寂寞吗？”　　凡止低头微微抿了抿嘴，眼里竟出现似有似无的笑意，“一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是寂寞也是应该的。”复而转头揶揄道：“难道你不需要吗？”　　许是对方不知她竟还有这么一问，放在寻常女子即便是个上神对于这种话题总是有些磕磕碰碰，藏着掖着的，眼前如此叫他真是有些无言以对。只是笑着不说话，而这种笑却让凡止油然而生了一种不解：她的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一位上神养了只妖精的，你是第一个！”　　　　连着好几日，青丘就如同一万年前一样的平静，更准确地说应是寂静，除去每日来来回回的一道白色身影外，剩下的应该就是那几簇牡丹了。而那天的那个男子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凡止没有骗他，她养牡丹的确是因为寂寞，但目的却不仅仅是为了排遣寂寞。　　青丘与九重天二者缺一不可，而她确实分身乏术，多一个人照应也是好的。　　今日就是牡丹化形的日子，对于自己一手栽培的生命，凡止敢说这种激动一点也不亚于那些初为人母的分娩，或许比喻有些粗烂，确实话糙理不糙。　　月上枝头，对于幻化成形这种事，凡止只经历过一次，那就是以一万年前的自己，太过久远，也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的月光也像今夜一般，格外的明亮，青丘也如此刻一样，格外的安静，要是再有些瓜子，那该多享受。　　平躺在石榻上，双手做枕，翘起二郎腿，望着上头的那轮圆月，一万多年的今天她也是这样诞生的吧。举头望明月，不知道这里的月亮上有没有嫦娥？这个时空不知是否与自己过去知道的世界是一致的，在九重天的这么些日子，她有不少的狐朋狗友，但没有一个的神位仙职是她以前听说的，即使有些一样的名字，却做着不一样的仙职，好在他们个个都不错，对她这个小狐狸也挺是照顾的，还给了她“三岔口第一美”的称号，令她流连至今。　　自然，此刻的凡止正在短暂地数着过往的日子，向来心宽的她即便有着一身的道行也仍是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隅，微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