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人回到住处,薛姨妈挥退了下人,拉着薛宝钗,抹掉眼泪,没了在贾家众人面前哀伤的神色,反而是一脸严肃的叹了口气。  薛宝钗微不可察的勾勾唇角。薛姨妈面对亲情或许单纯,但能作稳薛家一家瞩主母位置,该有的心计还是有的。此时看薛宝钗对她人前人后的不同并未露出异样,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那和尚想来是得道高人,只是我儿这命格……”  薛姨妈眼圈一红,抹了下眼泪,  “刚刚在荣禧堂里,妈是真哭却也是假哭。”  薛姨妈想起和尚说的话,又沉默了下来。薛宝钗拉着薛姨妈,想了想安慰道:  “妈也不用伤心,那和尚说的若是真的,女儿命格非凡,也未必是坏事。”  薛姨妈看看自家闺女,知道闺女在安慰自己,便顺着女儿的话问道:  “如何说?”  薛宝钗一笑,说道:  “我若真是什么天妃命,那将来就是老天爷的妻子,虽然一辈子不能嫁给凡人,但想来做凡人这几十年,老天爷也不会怠慢我。如此,其他不说,我哥哥将来的前途却是可期的。我哥哥若是好了,还能亏待她最疼爱的妹妹?”  薛姨妈一愣,明明是安慰的话,却觉得有些道理。  薛宝钗接着说道;  “若和尚说的是假话,就更不必担心了,大不了我晚点出门子。有大公主的赏识,即使年纪大一点,妈还怕我嫁不出去?”  “不许胡说,我闺女这么好,哪里会嫁不出去!”  薛姨妈嗔了一声,心中的复杂哀伤确实去了不少。又沉吟一声,说道:  “刚刚在荣禧堂,妈说那些话也是没办法。你大表姐到底是宫里的娘娘,省亲之时你若是不拜她说不过去。那和尚又将她说成天子的妾室,虽然没说错,到底不好听,你没看贾家人的脸色都变了。再者,那和尚将你的命说的太贵重,不管是真是假,树大招风,又被那和尚扯上了皇家,如是传出去……未必是什么福气。妈那么说,她们只会觉得那命格虽贵重,却不是什么好命。虽然会损失一些名声,到底不会有人再危及你的性命!”  比皇妃的命格还贵重,除了天子,别人受不起的跪拜。这种牵涉上皇家的事情,尤其是神鬼之事,皇家一项是宁可信其有。如实对自家有利还好,于自家无害也还罢,但好过了自家或者不利于皇家统治的,就算不早早的清理干净也一定会监控起来。历代皆是如此。因此,薛姨妈才会在众人面前大哭一场,说那些对薛宝钗名声不利的话,为的就是弱化外人对薛宝钗命格的贵重认识,从而减少对宝钗的威胁。  薛宝钗自然明白薛姨妈一片爱女之心,好生劝慰了一阵,想着薛蟠的事情也该说了,将薛姨妈拉进自己闺房,取出了装薛蟠信件的盒子,递给薛姨妈看。  薛姨妈原先还疑惑,待看完第一封信,脸色唰的就白了下来,拿着信纸的手都在发抖。仔细看了看信纸最后落款的时间,惊疑的问薛宝钗:  “你怎么从未与我说过?这信若是真的,我收到的信又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从一开始就上了战场,又这么长时间了,薛姨妈整颗心都吊了起来。一边快速翻看后面的信件,对着薛宝钗说话的语气都变成了质问。  薛宝钗也不解释,帮着薛姨妈把信一封封的展开。等看到薛蟠已经削了罪名,并且因为立了战功,在军队有了官职的时候,薛姨妈两眼一红,又掉了眼泪。看到薛蟠嘱咐薛宝钗照顾好自己和她,必要时搬出贾家,还有防身玉佩的时候,薛姨妈愣了一下,便接着又往下看。等看到最近几天的信件,知道儿子或许过了年就能回来,心中又担忧又生气又欣喜。  担忧儿子在战场上不安全,又生气儿女的隐瞒,对儿子了出息了又即将回来的欣喜,一时心情复杂,拿着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你们兄妹两,这是要让为娘操碎了心啊!”  薛姨妈怎么说也掌管薛家这么多年,对贾家内部的混乱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只是看见是一回事,作为客人,管不管是另一回事。她虽然顾念亲情,但王夫人的所作所为为了什么,也不是一点也猜不到。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才想着让薛宝钗嫁给贾宝玉,如果王夫人成功了,贾宝玉袭爵,她女儿也有个好前程。如实贾宝玉不能袭爵,以贾赦那糊涂性子和王夫人的精明,贾政一家也能富贵平静的过日子,女儿嫁了也不算委屈。只是后来听了薛宝钗的话,一来觉得女儿说的有理,贾宝玉未必扶的起来。二来女儿不愿意她不想勉强,才将此事做罢。而薛蟠身上既然有能够保住性命的防身玉佩,薛姨妈虽然仍然不放心,到底知道儿子不会有性命之忧,又从信件中看到儿子的成长变化,喜忧夹杂,又落了泪。  薛宝钗看薛姨妈的心情稍稍平复了,才开口解释道:  “之前没有告诉妈,是怕您知道了担心,也怕您一时冲动就想法子把哥哥弄回来。不是我这做妹子的心狠,那到底是我唯一的亲兄弟,要不是知道有防身玉佩,哥哥不会有事,我哪敢让他在西疆呆着?只是妈,你想想哥哥之前的样子,看看这信里,哥哥如今的出息,再想想这贾家钟鼎之家如今的乱像,想想宝玉和琏二哥,你真的想让我哥哥做一辈子的纨绔子弟,看着咱们薛家这么多年的积累坐吃山空吗?”  薛姨妈看着薛宝钗,良久不语。  薛宝钗又说到:  “玉不琢不成器,如今哥哥能有出息是好事,我这做妹妹的哪有拦着他上进的道理。将来整个薛家都是哥哥的,我嫁不嫁且不说,难道你我二人还能帮着哥哥一辈子?他总是要自己扛起薛家的。况且哥哥现在有出息,说不得将来能给您整个诰命回来呢!”  薛姨妈又看了看信,将信纸一张张的仔细铺好收起来,才说道;  “罢了罢了,儿女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我真是活该给你们这两个债主操心!”  薛姨妈语气虽然硬了些,眼中却带着几分安慰。薛宝钗知道薛姨妈这是接受了两兄妹的决定,这事算是过去了。  “娘也不问你防身的玉佩是哪里来的,只是这次你哥哥要是回来,以后能不上战场还是不要去的好。我不指望你们兄妹有多出息,诰命不诰命的,妈也不稀罕,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薛宝钗感叹薛姨妈慈母心肠,但想想薛蟠与胡庆的事情,觉得有必要给改变薛姨妈的世界观打点儿基础。刚好薛姨妈提起防身玉佩的事情,薛宝钗装做斟酌的样子,等被薛姨妈注意到了,便主动‘交代’道:  “我要说那玉佩是我梦中所得,妈相信吗?”  薛姨妈心里一咯噔,刚刚平复的心境又七上八下起来。  所谓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来圆,薛宝钗这会儿也只能接着忽悠。  “那和尚说女儿是天妃命格,或许是真的。”  薛姨妈心疼儿子,但对唯一的女儿也十分疼爱,如今听薛宝钗这么说,一股酸涩又涌上心头。  薛宝钗斟酌了下语言,说道:  “我曾好几次梦到一处仙宫,里面有一个叫警幻的仙人,说我同他一样,那玉佩便是警幻仙人给的。只是这事玄妙,又涉及己身,怕妈担心,才没有告诉妈。如今说出来也不是想让您担心,仙人能送玉佩保哥哥平安,想来也是向着我的。虽说我日后嫁不得人,若能让妈和哥哥一世安稳富贵,也算值了。”  薛宝钗说这话并不是想突出自己对薛家的贡献,而是在陈述原主当初的心境,让薛姨妈看到她的女儿为薛家做的事情。毕竟,虽然原主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赫连艳华如今作为薛宝钗所做的,是原主付出了自己才换来的。原主对薛家所付出的,赫连艳华觉得,薛家人有权更应该知道。  薛姨妈又落下泪来,她与儿子、薛家好固然是好事,可也不想用女儿嫁人生子做代价。女人家一辈子不嫁人不能有孩子,对末世来的薛宝钗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但在纯古代人薛姨妈看来,是十分残忍的事情。  “人生不过匆匆几十年,况且这命格虽然会召来猜忌,若被贵人承认了反而是好事。”  薛宝钗的安慰薛姨妈听进去了,不听也别无他法,如今只能往好处想。  薛蟠的事情,薛姨妈没有往外说。暗中却吩咐薛家的下人打扫薛家在京城的宅子,想着等薛蟠回来了,便找个机会从贾家搬出去。  而薛宝钗的命格之说,虽然薛姨妈不会往外说,贾家也警告了下人闭紧嘴巴,但这一家子从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当天在场的人本就多,贾家又是一堵被戳成了蚊帐的墙,没过几天,这事不仅在荣宁两府传的人尽皆知,甚至传到了荣宁街外边。眼看省亲在即,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贾母只得派人给贾元春递消息,把当日的事情大致说了,又让王夫人处置了几个多嘴的下人。  贾家虽然暂时安静了,贾元春却因为这事不得安生了。历代皇帝对大臣,都有自己的监察方式和消息来源。贾家出了一个贵妃,又有贾宝玉‘衔玉而诞’这个先例,还加上一个身世成迷突然暴毙的秦可卿,可以说是皇家的重点监察对象。如今又出了这么一个天妃命格,虽然不是贾家人,到底出在贾家,想让人注意不到都难。  于是在贾元春省亲前夕,皇帝特地到贾元春宫里走了一趟,明里暗里就是让贾元春一定要见见这个天妃命格的亲戚,看看是真是假。而对着皇帝笑眯眯答应下来的贾元春,背地里咬碎了一嘴银牙。早知道有今天的事情,当初就应该让薛宝钗去做大公主的侍读,起码,引起皇帝注意的可能性小。如今皇帝让她去试探薛宝钗命格的真假,假的最好,若是真的,自己这天子妾室岂不是要丢尽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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