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薛蟠?”  声音低沉稳重中,带着几分威严。脑袋里一片空白,却清醒的提醒自己,说话的人是大庆朝至高无上的存在。  该怎么回应?  白茫茫一片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做出了最诚实也最保险的回应。  “微臣薛蟠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思维终于连上了线,薛蟠已经跪在那双明黄的靴子前。第一次面君的紧张与激动微微消退,薛盘的脸颊憋红了。  话应该没说错,可表现貌似有些怂。  “呵。”  头顶上,靴子的主人笑了一声。  “倒是挺机灵。”  站着的将军掀了掀眼帘,余光瞄到皇帝还算愉悦的笑脸,上前一步,弯腰拱手,语气恭敬的说道:  “此子在军中也是难得的奇葩,原是失手打死了人充军的,刚到军营的时候怂的很,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不过这小子本性不错,讲义气、人也够直接,敢作敢当,适应能力也强,一年多下来,每次作战都冲在最前面,屡立战功。微臣身边的不少将士都说这小子成长迅速,赶得上当年太宗朝的黑将军了,不让他上战场逞能都可惜了。”  将军的话里带着几分玩笑,皇帝通过密探收集的资料,知道军队里的几位将军对薛蟠都十分看好,向着他说话并不稀奇。乐呵呵的笑了两声,看薛蟠的眼神却又深邃的几分。  黑将军,太宗朝的一代名将,以战场上一身黑色盔甲得名。街头纨绔出身,被同乡欺负后,愤然从军,从军队的一个小卒子做起,作战英勇、悍不畏死、善于计谋,一步步成为独领一军的将军只用了三年时间。  薛蟠用近两年的时间从一个充军犯成为正七品的把总,虽然官职不高,这样的升职速度却也足够惊人。将军的话随是玩笑,但如果薛蟠能一直这样保持,两年后,谁又敢说不会是又一个黑将军?  皇帝上翘的嘴角又微微往上拉了拉。大庆朝立国以来,虽然国内安稳,随着百姓越来越富足,边疆的隐患也慢慢呈现出来。西疆几个戎族和南边的一群小国,盯着大庆这块肥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咬上一口。偏偏,世家大族越来越习惯安稳的生活,对打打杀杀的武将们就越来越不重视,朝堂上一片片重文轻武,他有心改革,却由于种种原因,被老牌的勋贵们束手束脚。  目光落在还跪着的薛蟠身上,想起薛蟠那命格奇特的妹妹,景和帝眼神闪了闪,这一对兄妹,或许也是他的契机。  “起来吧。”  听到皇帝叫起,薛蟠缓缓站起身,偷偷的和将军对视一眼,见将军回自己了一个笑脸,才松了口气。  皇帝已经回到了龙坐上,手指在龙案上点了点,拿起一个折子递给身边的太监总管。戴全在景和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景和帝身边,对景和帝的心思不敢说了解透彻,七八分还是有的。此时一见主子把折子递出来,就知道主子决定用薛蟠了,赶紧接了折子送到薛蟠手里。  薛蟠不认识戴全,但也知道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眼前人不是普通太监。见人把折子递过来,便恭恭敬敬的接了。  “看看吧。”  等皇帝发话了,才拱手弯腰把折子打开,这一看,先是恼怒,接着眉头就拧出一个疙瘩,脸也黑了。拿折子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半刻,脸上的黑色渐渐退去,被一片煞白取代。  薛蟠知道自己不聪明,可他也不是傻子。折子上,妹妹奇异的命格,钦天监的批言,贤德妃省亲被妹妹跪拜后晕倒的事情,前因后果,明明白白。虽说打探闺阁女子的隐私不是什么好事,但皇帝要查一个人的时候除外。  折子上没有奏请人,明显是直接向皇帝负责的密探的调查结果。那么,妹妹所谓的‘天妃’命格也就做不得假了。自古和皇家扯上关系的,不是大富大贵,就是家破人亡。他的妹妹他了解,什么都好,可为什么偏偏多了个‘天子为上天之子或可受天妃拜见’的天妃命格!这不仅扯上了皇家,甚至直接扯上了当今!  薛蟠苦笑,难怪皇帝会召见自己一个七品小官。这样的命格,要是不出什么事还好,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一个弄不好,他们薛家就会成为大庆的千古罪人!  越往深处想,越是胆战心惊,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薛蟠又跪了下来。  “陛下……”  冷汗爬了一脊背,薛蟠的声音有些发哑,张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旁站着的将军没有看到折子的内容,看薛蟠的表现也知道未必是什么好事。想想薛蟠平日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妥,又知道这人家里只有一个母亲一个妹妹,实在想不到能惹出什么祸事。况且薛蟠在军队里和众人颇有交情,又被几位老将看好,觉得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人才要是折了可惜,沉吟一番,便单膝跪地,对景和帝禀道:  “此子出身商户,在军中又野惯了,第一次进宫瞻仰圣颜,多有失态,冲撞之处,望陛下开恩。”  薛蟠一激灵,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失礼了,又想起自家妹妹,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汉子顿时一头冷汗。额头与地面接触,哑着声音道:  “陛下开恩!”  景和帝看着将军和薛蟠的表现,嘴角的弧度都拉开了。没有什么大背景,却能让将军求情,说明是人才,是人才好啊!朝廷永远都嫌人才少!知道害怕,那更好!有着敬畏之心,就有忠君之心,这样的人,才好用!  薛蟠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想起皇帝对自己说的话,喉结滚动了两下,回头看看巍峨的宫门,脑袋里怕的一片混沌,身体却兴奋的每块肌肉都在发抖。  薛姨妈听下人说薛蟠进了宫,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赶紧和薛宝钗商量了一番,让人带了人去宫门外守着。  旺福是薛姨妈从金陵带来的,以前也伺候过薛蟠。不过这人心里有着大小,虽然跟着薛蟠,却从来只是追在一群小厮最后,精明却从来不惹事,更不会多事。大部分时间连话都不多说,因此从来都是跑腿,却不怎么被薛蟠重用。  当初薛蟠打死人,一群人慌得像受了惊的马,还是王旺福形势不好,匆匆的回了家报信。赫连艳华成了薛宝钗以后,趁着薛蟠在牢里的时间,把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们遣散了大半,偏偏留下了旺福,就是因为这人脑袋够清醒。  旺福带着五六个小厮,远远地在宫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其他人都急了,他往宫门处看了看,揣起袖子眯了眯眼,就见一个人影出了宫门。等看清楚了,立刻打发人回去报信,又整理了一下自己,招呼其他人迎了过去。  “小的旺福见过大爷,太太和姑娘吩咐小的们来接大爷。”  薛蟠的心情还没有平复,趁着勉强算明亮的天光,认出了旺福。听他提起母亲和妹妹,想起皇帝对自家的安排,没忍住咧了咧嘴。  “走,回去。”  眼看天色见晚,外面还是没有消息,薛姨妈心中不安的走来走去。薛宝钗站在院子里,扶着树干,看着院门,表面上好像在等哥哥归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一会儿眉头微蹙,一会儿眼神深沉,过一会儿,嘴角又忍不住抽了一下,表情变换微小却丰富。  知道薛蟠出了宫门,和旺福会合了,才微微吐了口气。袖子遮住的右手,拇指与食指搓了两下,想起空间里自己最顺手的两把银色手、枪,薛宝钗深吸口气,露出一个笑容。脑袋里却不断的提醒自己:微笑,要微笑,薛蟠回来了,我要高兴!  麻哒!警幻那个死人妖!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天妃命!天你妹的妃命!上次只送两颗子弹真是便宜了,就应该扔两颗□□,炸的他满脸桃花开!  心里骂人骂的狗血淋头,脸上笑的却越发灿烂。进门的香菱看着自家姑娘的笑脸,却机灵的觉的自家姑娘笑脸后面好像带着冲天大火,小动物般的敏锐直觉,让她到了嘴边的话硬是含在嘴里,转脸对上薛姨妈才说道:  “旺福打发了小厮回话,大爷从宫里出来了,心情看着不错,应该不是坏事。让太太和姑娘放心,说是转眼就到家里了。”  “菩萨保佑!”  薛姨妈念了声佛,拉着薛宝钗就往外走。路上薛宝钗又打发人去告诉贾母与王夫人等人,等出了二道门,薛姨妈便放了薛宝钗,自己迎了出去。薛宝钗一个姑娘,不好出门,只在二门等候。  薛姨妈在门口等了有一刻钟,就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这时天色虽然还没有黑透,灯笼已经点上。借着灯笼的光,远远便看见一人骑在马上,铠甲反射着光亮,英姿飒爽。身后五六个小厮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等人到了眼前,薛姨妈眼圈一下子红了。  薛蟠也就比宝钗大两三岁,原本出去的时候个子也就和自己一般高,如今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的儿子,薛姨妈眼泪下来了。  在金陵的时候,薛家虽然是商户,到底占着一个‘皇商‘的名头。儿子从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家里家外一群小厮丫头伺候着,比一些人家的姑娘还娇贵。如今眼前的儿子,黑了,瘦了,也硬朗了,像个男人!一拉儿子的手,一张手上五个手指头上都是老茧。  薛蟠快两年没见着母亲,如今在战场上历练一回,看着母亲一双泪眼,回想起往日里在家里时,自己的混账,母亲的疼爱,百感交集,眼圈一红,就跪下给薛姨妈磕了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妈,儿子不孝,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薛姨妈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啦一下决堤了。  “我的,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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