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等待一件不详之事的时候,日子似乎过得尤其漫长。阿宓觉得已经饮茶数盏,可仍不到午时。  杨侑趴在桌上已然熟睡,但手里仍紧紧握着二哥给的小宝剑,甚至时不时的挥舞着,好像在梦中保护着他的亲人们。陈妃的神情总是如此淡定自如,阿宓想到也许陈朝颠覆的经历可能让她早已看透世事吧,所以可以不惊无慌,杨昀也是一直无话可说,蔫蔫地。  “公主!”毓淑被派去打探消息已有一个时辰,终于回到寝殿内。  “皇后娘娘那里也没有明确的消息,裴首领倒是吩咐不要慌张,他必定在午时之前安排妥帖,全程护送王爷、公主、娘娘们撤回关内。”毓淑丫头如实回报打探的情况。  时间静静地流失,阿宓感觉温暖的茶盏也没法让自己的体温上升,这并非是寒凉的天气,这样的感觉让阿宓尤感异样,便吩咐毓淑去将披肩拿来披上。  毓淑刚跨出大门便传来她和裴愔的声音。  “裴首领,是准备启程了吗?”毓淑的语气显然是异常焦急的。  “毓淑,稍安勿躁!公主可否在殿内?”  裴愔仍是一身戎装,面色却是淡然不惊,行礼之后,向阿宓和陈妃禀明。  “陈妃娘娘,公主,传皇上口谕撤回关内的行程亦已取消,请各位娘娘、公主,各自回宫歇息,臣先行告退。”裴愔语毕之后,显然不欲久候,已准备行礼离开。  “裴首领,请留步!”虽然从裴愔的神情中看不清波澜,但阿宓总是觉得不祥,加以陈妃在听裴愔告知撤回关内的行程取消的异样神情,自己更是心中波澜起伏。  “裴首领,不知突厥围城危机是否已破?”阿宓示意裴愔入座,毓淑也机灵地为裴愔奉上热茶,陈妃、杨昀兼是注视着裴愔,欲了解这事情的真相。  而裴愔仅是直视阿宓,没有臣子该有的避讳。面对这玲珑剔透的二公主,他尽然一时语塞,是否该告知实话?裴愔明白内心里,他是不想欺骗阿宓的,可是这样的消息告知一众女流之辈,不是让她们徒增烦忧吗?  “裴首领,大可实话相告,我想陈妃娘娘与本宫,对于大隋之事,亦应有自己的责任与担当。”阿宓看着裴愔的迟疑不语,对于事态的方向显然有所判断,她知道裴愔的为难与好意,可作为大隋的公主自己有必要知道现在国家的处境。  “公主,突厥十万大军已围困雁门四周,现在撤离皇家内眷,只是自投罗网……”  “不知父皇和众大臣有何对策?”阿宓感到裴愔地欲言又止,但仍锲而不舍的追问着,一探究竟。  可裴愔并未即刻答话,似乎陷入沉思,先前舒展的眉头更是逐渐紧锁。  “二公主,我想裴首领定是有难言之隐!”陈妃感知裴愔的刻意隐瞒,但也明晰其间的苦衷,终于说话打破尴尬。  “陈妃娘娘多虑了!”杨晞这皇家女子应有的担当与气度,让裴愔在短暂思虑之后,决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不过,臣斗胆恳请代王与三公主……”裴愔话音未落,陈妃与阿宓已然心领神会,让杨昀领着杨侑与一众宫女离开。  “突厥十万大军围城,雁门仅不到一万将士护城,战事尤为紧急。”裴愔言简意赅,并无赘语。  “万岁已裁定,以缓兵之计拖延,不与突厥正面交战。另设法将突厥围困雁门之军情传至关内,以求援军。”  裴愔虽答复了自己与陈妃的疑惑,但阿宓仍觉得裴愔有所隐藏,这突厥既然已经大举兴兵,又且能是轻而易举可以拖延的。既然十万大军已经将雁门关围得水泄不通,那圣驾被困的消息又怎能轻易传回关内。  “裴首领,不知父皇与众大臣将以何缓兵之计拖延,又是以和计策将着雁门被困之事传至关内?”阿宓明显感觉到裴愔的避重就轻,便将自己的疑虑直言相告,让裴愔无法隐瞒。  裴愔迟疑着,今日朝堂上宇文化及提出这缓步之计,引出不小争论,至今圣上也未有明确的决断,如今直言,是否给后宫女眷徒增烦忧呢?可是,二公主显然不是可以轻易骗过去的,最重要的自己心里根本不愿意欺骗她。  “咳,咳!”裴愔清了清嗓子,起身踱步至窗轩处,终于道出了个中缘由。  “义成公主密函中提及突厥此次进攻,主要目的还是钱财,并非倾举国之力大举进攻中原。”裴愔突然想起什么,顿了顿“义成公主乃当今圣上亲妹,也就是公主的皇姑,现在是突厥始毕的可敦,也是我朝在突厥的内应。”  “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谏言万岁赏赐突厥大量金银珠宝,并且效仿先皇以公主和亲。”“裴愔,不得胡说!”陈妃轻声斥责着,她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更不愿自己的女儿,甚至是阿宓沦入这样的命运。但反观阿宓,反倒是异常冷静,未见一丝波澜,轻抚着陈妃的手,示意裴愔继续。  “圣上在朝堂上暴怒,斥责宇文将军作为国家肱骨、国之栋梁办事不力,无法承担保家卫国之重任,反而推卸于一介女流。”当然杨广对于此事的如此抵触,也是出乎裴愔意料的。  “只不过,朝中众臣对于此事看法不仅相同,甚至支持宇文化及的人不在少数,因此,圣上仍未决断,朝堂上应承众臣明日子时前给予裁决。”裴愔看着阿宓的神情已经从刚才的波澜不惊转入沉思,便思虑看来怎样军情传至关内一事便不宜告诉公主了,毕竟一介女流,本就不应该为国家大事操心,本就应该享受她该有的美好年华。  不过阿宓显然认为自己作为大隋的公主,深受父皇、母后的疼爱,国家有难,她又怎能不闻不问呢?沉思片刻之后,显然未如裴愔所愿  “那裴首领,将军情传至关内又有何良策?”不论父皇以怎样的计谋缓兵,阿宓不认为突厥人在收到钱财、娶到公主之后就会如此轻易的退兵,因此,此时此刻怎样将军情传递,让援军得以即刻至雁门关,才是最重要的。  “数十名精锐斥侯已潜出雁门关,将根据义成公主传来的突厥兵分布状况,从防守薄弱的滹沱河谷突破,将雁门被困消息传出。”此计谋裴愔说的是轻描淡写,可个中艰难又岂是能在公主面前述说的,那数十名精锐斥侯兼由裴愔亲自训练而成,个个都是如先遣使一样的好兄弟,虽然选择了水路突围,虽然这些兄弟都精通水性、武艺高超,可能有多少活口能突破突厥重围呢?思及此,裴愔的面色终显阴沉。  细细观察着裴愔面色的变化,阿宓觉得自己已不宜多问下去,裴愔肩上扛的重责自是千斤重,裴愔训练斥侯一事也早有耳闻,显然这次众多亲锐部队去突围,他内心是极度煎熬的。  “裴首领,你先退下吧,如若父皇有所决断,务必第一时间告知。”裴愔走后,阿宓回收看见陈妃仍旧脸色黯然地呆坐着。  “陈妃娘娘宽心,就算父皇万不得已将公主指婚给突厥王子,也不会是昀儿的 ,她还那么小……”不是昀儿,会是自己吗?杨晞,你会承担这护卫大隋的重责吗?你愿意承担这保护皇族的重责吗?你愿意牺牲自己的终生幸福去那蛮荒之地,为大隋的万里河山求的一时安宁吗?阿宓紧紧地握住陈妃的手,说着聊胜于无的安慰话语,审视着自己内心的想法。  是夜,阿宓在坐榻上翻阅着所谓的各种兵法,思虑着那数十名斥侯突围的可能。  “毓淑,现在何时?”  “戌时已过,公主还是早些歇息吧!行宫已经戒严,就算有何消息,裴首领应该也是明日一早前来通告的。”毓淑丫头虽然困的不行,可是知道阿宓的担忧“如若公主还是不安,那毓淑去厅内候着,等待裴首领的回话。”  “罢了,早些……”正当阿宓准备歇息之时,门外传来叩门之声与裴愔的声音。  “臣裴愔,深夜打扰二公主,还请公主见谅。”毓淑打开房门,将裴愔引进屋内桌椅处。但裴愔显然未按照毓淑的安排,只是跨过门槛之后,远远地望着坐塌上的杨晞,便淡然禀告“公主,圣上已有决断,册封汉王之女杨瑀为淮南公主,三日内下嫁突厥始毕可汗之子,突利王子。”  “瑀姐姐!”阿宓听到裴愔的回话,手里的兵书也瞬间跌落,眼眶中似乎也有两汪清泪在轻轻打转。  “裴首领辛苦,退下吧!”阿宓已然没有精神去关注其他的事情,虽然早知道这样的和亲已经不可避免,虽然父皇疼惜亲女,选择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杨昀,可当裴愔告知瑀姐姐和亲突厥的那一霎,阿宓仍是觉得无法承担这份生离的痛。  阿宓的神情与从手中跌落的兵书,虽然在昏黄的烛光中,但裴愔兼是尽收眼底,一个弱女子在国难之时,并无惊慌而是翻阅兵书,裴愔的眼中慢慢堆满内疚与怜惜。  “公主,微臣告退,请您还是早些歇息吧!”在裴愔退出房门之外那一刻,阿宓听见“虽是保家卫国之事,但决不能让公主如此的花样年华掩上丝毫阴霾。裴愔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将护得杨氏皇族与大隋江山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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