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眨了眨他那漂亮到几乎令人自惭形秽的土耳其蓝色双眼,嫣红的唇畔露出一个善良又诚恳的微笑,想也不想地跳上了怪模怪样的两轮车后座。 乔治娜用力一蹬,身后先是传来一声略显慌乱的惊呼,然后这惊呼就变成了惊叹,尽管她在后脑勺没长上一双眼睛,但也很能想象得出,这位出身于日内瓦名门望族的小少爷,此刻大抵是将他的小尖下巴微微扬起,吃惊地张着那两片粉嫩的嘴唇,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孩子气的好奇兴奋,以至于他暂时忘记了一开始同乔治娜打招呼的目的。 乔治娜提醒道:“所以,刚才你想对我说什么,维克多?” 侧坐在她身后的维克多着迷地望着两旁飞速倒退的街景,寒风将他脸颊冻得通红,却没能减弱他丝毫的兴高采烈。 在听到乔治娜的问话之后,维克多轻轻地“啊”了一声,连忙说:“哦,是的。上次我们谈到,假设人体之中存在帮助伤口复原的人体电流,那么如果配合的间隔和功率恰当,完全可以人为模拟,所以后来我试着制造了一个机器——你猜怎么着,上帝啊,那简直是个奇迹,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让你看看了!” 考虑到乔治娜并不喜欢过于艰涩的词汇,维克多贴心地用最简略的方式阐述了他的新实验,而这一切显然让乔治娜惊喜异常。 如果实验成功的话,就代表着这种电流可以起到唤起人体自身活力的作用,换言之,就是使人体的神经、细胞、肌肉,在某种意义上,以电流成功复活! “维克多,你是一个天才——天!”两轮车惊喜地扭动了一下,乔治娜差一点失去平衡,不过她还是欢呼了一声,“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好消息了!” 搞个微电流美容仪出来,伦敦城里的贵妇人怕是要疯吧? 乔治娜美滋滋地想,瞄准时机回过头,给了维克多一个赞赏的目光。 维克多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完全应了唇红齿白、秀色可餐的形容。 他真是……见鬼的漂亮。 也正是由于有维克多这类美少年的存在,乔治娜的男装打扮很少引起人们的怀疑,尤其是在她还为此准备了假发的情况下,更加难辨雌雄了。 维克多有些赧然,“事实上,乔治娜……” 乔治娜却一拍脑门,懊恼地叫道:“噢,我的赌约!稍等一下,我们到地方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她先是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振奋了一下,又被这位油画中走出来一般的纳喀索斯晃花了眼,等到回过了神,这才赶忙继续蹬起她的“光轮2000”,而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的维克多被这么一打岔,只能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儿,生怕打搅了她。 不过等到她看到白鸟公馆那熟悉的白墙青瓦时,她家门口那个金属雕花门环上,十分刺眼地扎着一条随风飘扬的白色手绢,正矜持而又从容地炫耀着属于谢伊的胜利。 乔治娜打开了门,把这辆车子送进了贮藏间,然后回到会客室招待了维克多。 白鸟公馆是栋新建的联排别墅,因主人家生性安静、并不热衷于社交的缘故,这里只雇佣了不住家的女仆和厨娘,连马车也只叫附近租车行的,更别提马夫了。这样做的坏处是,显得主人家不够体面,临时有事的时候也会略感不变,但保留了足够的隐私,对于谢伊等人来说,无疑更为安全。 一杯加了奶和糖的热茶下去,冬日里的寒冷就被驱散了很大部分。 维克多坐在卷草纹装饰的天鹅绒椅子上,眼看着乔治娜脱掉了外面厚重的外套,摘下帽子解了头发,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又觉得有些发烫——或许是这个房间太过暖和了吧。 他和乔治娜是在皇家学会的一次沙龙活动中相识的,当然,后者使用的并不是林恩小姐这个身份,而在发现乔治娜真正身份之后,这位先生也只是对于她那极其发人深省的人体解剖学学识表示了赞赏和倾慕,并将她引为知己。 下意识撩个小美人的乔治娜:并不想每次都谈论这么重口的问题,谢谢。 天知道她当初学习人体解剖学的目的,只是为了在格斗中更有效地击倒对手。 不过即使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乔治娜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天才存在,维克多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毕业自格尔施塔特大学的年轻人对生物学有着天然的热情,研究能力出众又极具创新意识,思想和行动力都可以说是相当的超越时代了。 比如乔治娜只以为他会利用这个电流理论做个美容仪或者按摩器之类的小物件试试水,哪知道他一开始把研究往断肢重生这种相当魔幻的方向去做,而目前看来已经出了阶段性成果。 他救治了一只小猴子,那是来自马戏团的受伤动物,刚刚买下它时,可怜的小家伙奄奄一息,而现在经过微电流治疗之后,已经恢复了正常进食,只是依然虚弱。 这一次维克多就是希望邀请乔治娜,去他的实验室探望那只被命名为“珀西”的小猴子。 乔治娜很心动,于是她告诉维克多,假如下午两点左右他方便的话,她会去实验室进行拜访。 维克多欣然同意,并识趣儿地找了个借口告了辞。 当乔治娜十分不符合淑女礼仪地站在楼上的窗边目送他远去时,这位可爱的先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戴上高礼帽的瞬间竟然朝着她的方向灿烂一笑。 夭寿啦,小美人的撩人程度和他的美貌程度几乎不相上下。 乔治娜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还不够鼓的小胸脯,把招待客人的茶具和茶点拿回楼下厨房,这才上了楼,敲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谢伊和阿尔弗雷德.科洛弗爵士的对话进入了尾声。 从两人面上肉眼可见的凝重氛围可以得知,他们之前的话题绝不轻松,因此乔治娜没有过问。 她把那条白手绢还给谢伊,挑了一张沙发坐下,“这不科学,按照我的计算,我应该比你提前四到五分钟到家。” 把手绢往怀里一塞,谢伊嗤笑了一声说:“愿赌服输吧,你在家门口两百呎外忙着谈情说爱的时候,我就喝上阿福泡的茶了。” 阿尔弗雷德.科洛弗爵士看着他们斗嘴,只乐呵呵地也替乔治娜倒了一杯热茶。 “谢谢。”乔治娜接了茶啜饮了一口,她从沙发这一头抬着眼皮子看向另一头的谢伊,问道:“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了,谢伊——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你这半年在外面风吹日晒,还是没有任何衰老沧桑憔悴的迹象?我是否可以因此假设,你有在用我送你的护肤品。” 谢伊懒得搭理她的揶揄,只说道:“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能够在午餐之前,能够稍微安静一会儿。” 乔治娜先是一愣,然后鼓起脸颊,气呼呼地往嘴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谢伊漫不经心地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对乔治娜遥遥举起了茶杯,发出一声欣慰的喟叹。 还是阿尔弗雷德.科洛弗爵士好笑地摇了摇头,向谢伊问道:“正巧教授乔治娜钢琴的弗里茨先生请辞回巴黎去了,而你又要盘亘在伦敦一段时间,也许你愿意换个身份在家里住下?” 总是避着人不是办法,况且谢伊刚刚经历了一段颇为漫长的旅程,也是时候稍作休憩了。 谢伊却果断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不必了,这次回伦敦,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他可不是闲的下来的人,而且乔治娜越大越让人没有成就感,能够教授给她的也早被学了七七八八,还不如把时间留给正事。 “那好吧。”阿尔弗雷德.科洛弗爵士说,又向乔治娜问:“怎么没有请弗兰肯斯坦先生留下来吃午餐?” 乔治娜打着手语告诉阿尔弗雷德.科洛弗爵士,对方在实验室里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阿尔弗雷德.科洛弗爵士颇为忧愁地叹了口气。 眼见着乔治娜一天天地长大,这位老先生也不免操心起了她的婚事。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爱操心这个。 一来他绝不希望小姑娘被那些只看中嫁妆和外表的浪荡子欺骗,二来他更不希望在结婚之后,他聪慧无比的乔治娜就只能围绕在“家庭”这个方寸之地打转,因此一个既开明又年轻有为的丈夫人选,便成了他一直以来留意的目标。 事实上,那位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先生还不错,但考虑到他太过年轻、性格不够体贴、还有些冲动,又是名门望族的长子,那就不太合适了。 他又问:“最近我在学会认识了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他在秋天的时候才辞去了大学里数学教授的职位、目前正在城里求职,也许我可以把他引荐进研究所?” 乔治娜摊手表示:这种小事,您完全可以自己看着办。 阿尔弗雷德.科洛弗爵士当即拍板,“那么,我会邀请那位莫里亚蒂教授,下周过来家里吃晚餐。” 啥,莫里亚蒂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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