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约

自从昨日收到云万里的来信，云墨便一直有些神思不定。一大早便坐在水廊上发呆。想到书信的内容，云墨的眼神黯了黯。云万里在信上提到“吾儿云墨，再过两个月便是你母亲六十寿辰，而转眼一年之期已至，因此为父已让你二哥前往关中迎你、、、、。”不知为何，一想到要离开无争山庄，云墨的心里便如塞了棉花一般，闷闷的透不过气来。原本以为这一天到来时，自己应该是开心兴奋的，可是预期的感觉并没有到来。她反而被一些不知名的负面情绪所困扰。皱了皱眉云墨觉得现在这样，一点也不像往日的自己。她的性格说白了是很随遇而安的，就像当初云万里让她来关中时，其实她并不太愿意，但是真正来到这里，自己还是能很快适应。而且也没有多做纠结。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如此困顿愁绪。　　　　想不明白的云墨抬起头，眼神越过远处低矮的围墙，眺望远处的层层峰峦。由于今天天色阴沉，因此山顶处灰蒙蒙的一片，与云墨此时的心境正好对应。突然云墨的眼神亮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看到，不远处一行人缓步朝大门处走去。透过淡淡的烟雾，云墨一眼便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原随云。身着玉色云纹锦袍的原随云，行走在最前面，如墨的发丝随着他的行动随风飞扬。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神情，一身贵气浑然天成。身后几位管事紧随其后，从他们垂首的动作中，可以感受到他们对他的敬重。　　　　望着渐渐远去的的身影，云墨的心中浮现一句前世听过的句子“千年的回眸，百年的孤独。也许都只为今生这一刻的相逢！”此时的云墨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是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悄悄的，一点一点的就这样陷落。是金陵秦淮的灯火一顾，或是关中太原的处处关怀，亦或者是沧澜小镇的倾心相护。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何时动心的，但是云墨觉得不需要再思考这些。她此时需要的是看清自己的心，而幸运的是她终于明白了。想到这里云墨的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靥。　　　　深秋的细雨缓缓落下，落梅苑外的那片翠竹发出沙沙的雨声。院子里的金钱绿萼梅树，被寒风风吹打的左右摇晃。从院门蜿蜒至正厅的抄手游廊上，留下一串娇小而秀美的脚印。雨越发紧了，云墨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梅树，感叹着今年恐怕看不到花开了。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杂诗三首·其二》王维　　　　冒雨来到原东园书房的云墨，见到原东园倚在窗前，手捧茶盏看着窗外的细雨，不知在想些什么？由于太过入神，就连云墨敲门的声音都没察觉。书房的门此时敞开着，云墨就没有惊动他的深思，将雨伞立在门外，便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随后便有仆人轻手轻脚的奉上茶盏，喝了一口热茶云墨才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原东园终于回过神来。诧异的见到云墨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梨花椅上，手中握这一卷《王摩诘诗集》仔细的阅读者。而他完全不知道她是几时进来的。　　　　感受到原东园的目光，云墨的目光由诗集转向他。看了他一眼云墨微笑缓缓起身，朝原东园微微欠身福了福。　　　　慈祥的笑容瞬间在原东园的脸上绽开，他一边将早已凉透的茶搁在高几上，一边询问云墨道“墨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云墨上前两步才轻声说道“我来了有一会了，因看伯父在想事情，于是便没敢惊扰您。”说着在靠近原东园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微笑着点了点头，原东园示意云墨坐下才继续道“墨儿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于是云墨便将云万里的书信内容，对着原东园复述了一遍。　　　　听了云墨的话，原东园微笑着点了点头“云弟另有一封书信交与我，我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说完仔仔细细的大量了一下云墨，许久才叹息着说道“你来到太原转眼就满一年了，这一段日子能教导你我很开心！我一直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无争山庄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原东园的语气中有着深深的不舍。　　　　见原东园如此，云墨眼底略有些发涩。一年多以来原东园视自己为己出，对自己谆谆教导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自己这一离开，不知何时还能相见。想到这里云墨微微哽咽“伯父放心！我以后一有机会，便会回来看您和随云哥哥！”话音刚刚落下，门外便传来原随云清冷的声音“你这是要去看何人？”说着迈着缓慢的步子进入了书房。　　　　看到原随云的到来，云墨怔了怔，望着他愈发俊美的脸庞，云墨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见云墨没有开口的意思，原东园便将云万里的书信内容告诉了原随云。并让他帮着云墨准备回金陵的事宜。　　　　听到云墨即将离开的消息，原随云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怎么如此突然？”说完转向始终垂着头的云墨。感受到原随云惊讶的举动，云墨这才抬头微笑着对他解释“两个月后是我母亲六十寿辰！我需要赶回去为她祝寿！”说完飞快的看了一眼原随云的表情，随后又将头埋回胸前。　　　　听了云墨的话原随云抿唇不语，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一时间书房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这天用完晚膳云墨见外面月色正好，便随性的晃出了院子。沿着庄后的曲径一路向山上走去，小径的尽头处建了一座八角亭。由于地势较高，从那里可以看的很远，因此云墨偶尔跑上去远眺发呆。　　　　就在离八角亭不远时，突然传来一阵低沉清寂的琴声，曲调孤高惆怅不知是什么曲子。不过在山庄里能有如此琴艺的，却是只有一个人。想到这云墨加快步子朝亭子走去。　　　　远远地，看见原随云身上穿着白天见到他时所穿的月白长衫，盘腿坐在亭中。琴就放在他盘起的双腿上，而他面对着山下并未回头。云墨知道他认识自己的脚步声，所以并没有出声。　　　　待走进亭内琴声便渐渐止住，叹了口气云墨靠着原随云坐了下来。一时间周围一片寂静，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云墨！”原随云没有看云墨，眼光依然盯着山下轻声唤她。云墨被这一声呼唤惊得心跳漏了一拍，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她平静的回了一声“嗯！”　　　　听到云墨的应答，原随云依旧没有回头。但是他的身体逐渐紧绷，拳头因为握得太紧而泛着青白之色。云墨见此正要出声，却被他打断。“你…你可愿嫁我为妻？”清朗的声音脱口而出。随即，他转回目光紧紧的看着身侧的云墨。虽然知道他什么也看不到，云墨却觉得此时他的眼神分外清亮，仿若九天之上最亮的那颗星辰一般，内里蕴藏着无上的光华。让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紧紧的盯着原随云的眼睛，云墨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过了半晌，直到原随云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在月光的照耀下开始泛紫。恍惚之中的云墨才反应过来，随即紧紧握住他修长的十指。感受到他逐渐放松下来之后，才轻声说道“原随云，我们来作个约定吧！”不解的望着云墨，这是自两人相识以来，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唤他。　　　　停顿了一下云墨继续说道“五年之后的今天，如果你心里依然有我，同时也还愿意娶我的话，我便在金陵的乌衣巷口等着你！”云墨终究不敢轻易答应，因为此时的原随云终究太过年少。少年意动终究不能长久，若有时光的沉淀，才会更加安稳。　　　　缓缓自从怀中拿出一柄翠绿的玉梳放在云墨手中，原随云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道“那么，一言为定！”说完对云墨露出了一抹灿若流霞的微笑。很多年后云墨回想起那个夜晚，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一笑是多么的光华倾覆，让自己的心深深为之缠绕。　　　　云墨接过玉梳放入贴身的袖袋内，回过头时原随云脸上的笑依然没有散去。悄悄伸出手抚上原随云嘴角的笑容，另一只手拿起原随云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轻声说“那么，你要记住我的样子，放在心里莫要忘记！”说着红云悄悄爬上她的脸颊。　　　　修长如玉的手指，仔仔细细描绘着云墨的容颜，十分用心的记住每一处细节。放在记忆中，在没有她的时光中回味。　　　　月色冷凝，寒风骤起，两颗心却渐渐靠近，彼此依偎，互相温暖。悠扬的琴声缓缓流泻，依稀可见凉亭内依偎着的两道身影。此时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两人的心都十分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