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南觅恨恨地说:“你这个大傻子,烧了都不知道的么?” 对面的大傻子点了点头:“原来是烧了,怪不得坐在火堆旁边也觉得有些冷。” 南觅差点气个倒仰,不顾男女大防直接上手卷起殷霂衣袖查看,果然手臂上纵横交错,旧伤叠着新伤,暗红叠着猩红,应该是滚落山涧时受的伤。 本是白玉一样的手臂疤痕伤口横纵,譬如摔碎的美玉,触目惊心。 后背处长长一道刀伤,从肩胛一直连到近腰,伤口处满是灰尘,混杂着血迹斑斑点点。 很好,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还活蹦乱跳地抓了几只野兔。 殷霂轻轻抽回手,本来已准备好迎接一顿痛骂,却看见对面的少女久久低着头不动弹。 他抿抿嘴,眉眼清亮,鼻梁挺拔,一瞬不瞬地看着南觅。 南觅抿了抿嘴,声音温吞细碎,却还是红了眼眶:“你太过不爱惜自己,若你家人在此,必定要心疼死了。” 殷三郎勉强地勾了勾嘴角。 南觅取了水囊替殷霂清洗伤口,他们认识不过月余,南觅已经见到他第二次重伤了。 “忍一忍吧,此处没有草药,不然给你用些能止痛的药你会好受些。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去寻。今晚先清理包扎,明日再用药。” 殷霂点点头:“我……时常受伤,经验丰富。” 南觅用了些力按伤口周边试探,免得一会清洗时殷霂动弹,加重伤势。 刀伤创面大,灰尘石块嵌到肉里,若不清理明早必定会化脓。往常她替旁人清洗这样的刀伤,不用些岐树汁麻痹伤口,病患疼得昏过去的也有。 殷霂眉头都未皱,一副我不痛用力点的样子。 南觅心情复杂,问道:“你既然有伤药,怎么不给自己用些。” 殷霂不以为意,悠悠地回:“上次用了一些,剩得不多,都是留给你的。” 南觅哦了一声,只觉得欠这人人情太多,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难不成要……以身相许?? 南觅用审视的目光扫了殷霂一眼,殷霂背对她躺着,上半身衣衫尽褪,宽肩窄腰大长腿一览无遗,心道真要以身相许,好像还是她略微占些便宜。 南觅清清喉咙,突然想到:“对了,我来这里是因为夫人给我灌了一杯茶。你知道么?” 殷霂嗤笑一声,“一般人应该刻在心底念念不忘回去复仇吧,你这会才想起来,等你回去报仇夫人都白发苍苍了。” 南觅被笑得无言以对,起了坏心戳了殷霂刀伤一下。 殷霂头埋在衣料里,背部肌肉绷紧到发抖,吃痛的声音传来:“……放手。” 南觅大惊,连忙说道:“对不起呀我以为你真的不疼。” 殷霂再未发出声音,半响后侧头过来看她:“算了,这次不揍你。” 南觅大窘,认认真真地道歉:“对不起。” 殷霂缓了片刻才好像好受些,继续躺平任南觅施为,一边解释: “你只猜了县丞案的始末,你再猜凶手是谁?” “那时你的金钗被人送到县衙案前,匪徒指名道姓要我一人前去,不然下次就送你手指来。左右就是这一套。” “不过一会,夫人就来自首,说王县丞去世那夜她和他见了面,侍卫也不敢拦她。然后她伪装了一个县丞自杀的现场,就是为了拖住我们时间,让我们分散精力去查。” “和你猜得差不多,说完夫人就自尽了。” “我猜,夫人和你谈话时应该曾交付给你什么东西。” 南觅想了想,想起那本账册,因为账册极薄,她贴身收藏,竟然没有在绑架和逃命途中掉出来。 南觅点点头,又想到他背对她应该看不见,就出声道:“是的,有一本账册,一会给你。” 想了一会,又道:“夫人立场有些奇怪,又爱慕县丞还杀死县丞,又帮幕后之人,又给我们送刺史的送贿账簿。” 殷霂幽幽地说:“可能因为人性很复杂吧。” “她对县丞爱极生恨,你想想,你爱慕的人因为你害死了他的心上人要取你性命。你是爱他,还是恨他?” 南觅只想了片刻就道:“我不会的,我爱慕旁人,只愿他平安喜乐。至于是不是和我在一起,倒没有他的快乐重要。” 殷霂:“你可有爱慕之人?” 南觅脸红了红,只呐呐道:“倒……倒也没有。” 殷霂点头:“一听就是。人的欲望是会不断加重的,一开始想着见见就好,后来就渴望能触碰,能亲密接触。你如果日日看着心慕之人与旁人亲昵,真是一场酷刑。” 南觅若有所思:“你有爱慕之人?” 殷霂轻咳一声,轻轻地说:“还没。” 南觅:“那你说得好真实,还以为你经历过。” 殷霂正色:“世事一通百通。我虽无爱慕之人,但我有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东西。” 南觅想了想:“那样东西必须得到吗?” 殷霂笑道:“旁人都有,只我没有,有些伤心。不过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我虽然渴望,但也要认命。” 南觅摇头:“我可以帮你吗?” 殷霂下巴搁在手臂上,听到此言费力地点点头:“可以,阿觅手可以轻一点,就是在救我了。” 南觅找来殷霂的外袍,那锦袍虽然肮脏不堪,但内里还算干净。南觅沿着破口撕成长条先包扎保护殷霂伤口,又嘱他睡觉小心。 这忙乱的一天,就算过了。 再醒来时天光微微亮,林中仍是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鸟鸣声传来。 南觅头一件事就是探殷霂额头,还是有些烫手。殷霂这大傻子脸烧得通红,好在伤口只稍红肿,还未化脓。 南觅有些担心追兵未走,他们落下来的地方不知离这山洞有多远。不过殷霂带着昏迷的她,想必走不远。又想到幕后之人爱放火的“好习惯”,万一丧心病狂放火烧山,那他们真是插翅难逃。 此时最重要的还是补充体力,给殷霂治了伤他们就转移阵地。 深山也有深山的好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有许多平时难采摘的药草。南觅采了些马齿觅准备捣汁给殷霂外敷。又摘了桃金娘,野栗子等野果子,还取了些水。 糟糕的运气似有好转,她未碰见野兽。不过南觅不知道的事,殷霂昨晚已清理一番了,不然他们过不了一夜,南觅没有野外经验,也没想到要在洞口扎篱笆防野兽。 回来看见殷霂正看着她昨晚拿出的账册,眼中隐隐怒气。 南觅递过水囊,“喝些水,你嘴上都起皮了。” 殷霂抬头一看,神色已恢复正常,接过水囊便喝了几口。 南觅坐下,将野果放下,拿出她找到的圆盘样的石头准备将马齿觅捣碎取汁。这石头更妙在中间居然有个天然的坑洞,真是天生的捣碗。 南觅心道石头也谈天赋,有些石头,一出生就赢了。 南觅不经意地问:“这账册是真的么?” 殷霂点头:“纪录翔实。不知县丞夫人从何处得来。” 南觅接着回:“我听夫人说是王县丞查的。” 殷霂点头:“王县丞真是难得的好官。不畏权势,不惧黑暗。” 他点评县丞时不像仰视,也不是平视,带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南觅听了,只在心中记下,并未表现出来。 南觅又问:“你感觉如何?” 殷霂回味了一下:“还好。和我小时候躺了三天的感觉差不多。” 南觅脸一黑:“听起来不太像‘还好’。” 殷霂回过味来,连忙说:“因为我已经长大了,所以这种伤势在我看来已经轻若浮云。” 坏事总是接踵而至,他们只休整了一天余,就在夜里看见洞口远处两三点火光,隐隐连成一片,想是有一群人提着火把。此刻距离不远不近,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查看到他们留下的足迹。 南觅回想自己平时有没有擦去脚印,越想越觉得平日踪迹太过明显。 殷霂果断将篝火烧尽的木材掩埋,提上刀说:“往洞里走。” 山洞是两头通,洞里时常有风,深处还有水声。此时出洞就是自投罗网,只能往洞里走。 若是追兵没有看见他们足迹,往洞深处藏身亦可。可若是追兵追进来,只希望山洞那头可以过人。 南觅最不想依靠的是自己的运气,可她时常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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