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淡淡一瞟,军司马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年轻人虽然有些绯闻谣传,可他从来不怀疑他是夷阳君的亲儿子,那周身的气魄一眼望去就不同凡品。

纵使知道同太子干出这事实属大逆不道,待大王回来后他不定是什么下场,他也不得不选择这么做。不能违逆大王,那储君又岂是能得罪的,何况他早已站在王后一党。这样想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博个前程。没有哪一国的军司马做的如他这般窝囊,兵权上不敌夷阳君,大王的亲备军是王城禁军,由乔仁章统领。可这半路杀出来的年轻后生还要慢慢蚕食他在王都的军中势力。他这个军司马越来越有名无实了,他最终决定跟着太子铲除异己,一个凌岐风一个乔仁章,算是一箭双雕了。至于大王回来后,大可给这两人安个什么谋逆的罪名含糊过去。等将来太子执政更能视自己为心腹。

凌岐风总是一派镇静的模样,看的承褚十分窝火,“我不过是担心乔统领突然良心发现,念及兄弟情了。不过倒是遗憾了。”

他的这番话又刺痛了乔仁章,乔仁章低头不语。凌岐风提醒他,“想什么呢?要人!”

乔仁章这才回过神来,低眉敛目的拱手恳求道。“臣保证此刻铁骑军皆滞留在临淄城外,还请太子兑现承诺,放了我妻儿。”

太子昨日的那番话还言犹在耳,“若有一个进来,你妻儿不保!”

“别急啊,乔仁章!我在凌岐风的脸上可还没看到半点被好兄弟背叛的痛楚呢,这让我很败兴。”

承褚这时已经看出来,乔仁章大概并没有听他的,而是与凌岐风早已商量好了这么做。若真如此,他也不由感慨,“真真是兄弟情深啊!”

“你你还想怎样?”乔仁章急道。

“不如这样,乔仁章,由你来下令,让禁军放箭!”他的语气像是开玩笑一样。

“哦,对了,这种场面,她怎么能看不倒!”说着承储让人将文姜带出来。

城墙之上露出一个身影,鲜红似血的纱衣随风起舞,绝色的面孔在这样浓郁的颜色映衬之下雪白夺目。可是,凌岐风却觉得她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华美的面孔如副画一般,没有多余的表情,更没有喜怒哀乐。

“文姜!”凌岐风的双眉一簇。

很好,承褚看着他终于露出不那么持稳的一面。眼下只顾着对付凌岐风,他丝毫没察觉到文姜的反常。而她的身后站着笑的不为人察的雅渔。

“乔仁章,我可没什么耐心等你!”看着一动不动的乔仁章,承储露出了不满。

“来人,将人带上来!”

听到这句话,乔仁章猛地抬头看向城墙上方。很快就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被绑着推到城墙边。

女人很不满推搡她的侍卫,狠狠的剜了那侍卫一记眼刀。待看到城墙下多日未见的乔仁章时,她没有觉得舒心反而更是紧迫了几分。

春儿这个时候却哭着喊起了爹爹。

乔仁章看着城墙上的妻女,又看看膝下的石块,最后不得已,撩袍跪地。

“不过一介妇孺,求太子施以仁善,放过她们。”乔仁章虽然跪在,却依旧梗着脖子,好像很不喜欢这样求人。

“形势所迫,顾不得那么多,这点我还是跟乔统领学的,乔统领该不会忘了吧?”承褚淡淡道。

乔仁章猛然想起那天在自己的私牢里,他也是这么逼王后派来的刺客的。此时,他却陷入了比那帮人更深刻的绝望中。

他看向目光一直注意着文姜公主的凌岐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可就在这时,城墙上的女人突然朝他喊道:“乔仁章,不想跪就不要跪,不想做也不要做!”

她的丈夫少年便得志,年纪轻轻就能一力撑起将府门牙,他的丈夫一向意气风发,从不为世事所难。她何曾见过他这般窝囊过。

乔仁章抬头看向妻子,女人抿唇露出一笑,想来是想让他记住自己美好的一面,可那笑太过勉强,乔仁章的心脏仿佛被那笑容重重的捶了一拳,疼的不得了。

“言卿!”

“我言卿绝不能因为自己,而令丈夫卑躬屈膝,干出有悖良心的事,乔仁章,我不许你这样干!”

话音未落,女人从城门上翻身跳下,迅速的让人反应不及。

所有的人都震住了,就连承褚也不能接受,他震惊的看着城墙下那俱周身是血的身体。

言卿长得并不美艳,眉宇之间清清淡淡的,一副柔弱之相,很难想象从她口中说出这么坚毅刚烈的话来,更难想象她会毫不惧死,干出这么极端的事来。

耳畔传来女孩奔溃的哭声,承褚的身体一个踉跄,雅渔忙上前扶住他。

“看好她!”他厉声吩咐看孩子的侍卫。

言卿的反应大为刺激了他,他心有余悸的看向文姜。文姜却出奇的淡定,站在城墙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对这发生的一起都置若罔闻,他这才察觉出文姜有些反常。

“费伷,看好公主!”他又吩咐费伷。

费伷知道他是害怕公主干出如乔统领妻子同样的举措来,因而扶着文姜公主后退了一些。

血顺着石块的纹路曲曲折折的一路蜿蜒到乔仁章的膝盖下,他征愣的看着妻子,她的头发混着血迹覆在了面上。

好半晌,乔仁章顺着石块上的血迹一路膝行到她的身边,将她抱起。

他拂开她的头发,用袖子一丝不苟的擦着她脸上的血迹。“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啊?”

他抱着她,突然就哑着嗓子哭了起来。

城门上的承储已经被言卿这一举弄得开始失措,“禁军,放箭!给我诛杀了这两个佞臣。”

可是除了城门下都城军纷纷围上来,禁卫军们却是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也没挽起弓来。

“你们,你们要造反吗?”军司马一看这情势有些着急起来。且不说这些都城军敌不敌过这些精良的禁卫军,何况禁军居高临下,占地得势。他赶忙派人去将他留守在外的都城军调进来。

城门下的都城军已经动了手,凌岐风却让军司马涨了见识。数百上千的都城军被凌岐风对付的游刃有余,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可凌岐风愣是没让他们压过一头。他这才体会到这个得大王青眼有加的年轻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承褚看着城门下面僵持不下的局面,脸色冷沉。“取兵符来,见兵符如见大王,若有不从者,杀!”

“你纵有禁军兵符又如何?”

承褚刚发话,一直沉溺与丧妻之痛的乔仁章却突然站起了身。

他环侍了一圈城墙上的禁军,这些人他个个眼熟,都是昔日里朝夕相对的兄弟们。

“仰赖大王信任,大王曾有言,禁卫军调动手续繁杂设限,可不听兵符号令,只听我乔仁章一口之言。凭我一句话,禁军能为你所用,但只要我改变想法,禁军倒戈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乔仁章掷地有声道。

“乔统领,我们听您号令。”这时不知城墙上的哪个禁军率先喊话,一时之间,跟从之言竟纷纷四起。

“乔仁章,你大概连女儿的命也不想要了?”承储眯眸冷视着乔仁章。

乔仁章一征,抬头看向女儿,春儿还在哭着喊母亲。

承褚满意的在乔仁章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忍,“杀了凌岐风!”他命令道。

乔仁章低下了头,他的目光撇向还在与都城军缠斗的凌岐风。

“春儿得活着!”

可是,他也绝不能让妻子失望了。

他蹬步如风,一个侧旋踢踹到了三个都城军。凌岐风看着加入战斗的乔仁章有些惊讶。

“兄弟,是我连累了你!”乔仁章看向凌岐风道,他动作迅猛,操起的戈被他折断成两截,成了他顺手的武器,敌手一个个的被撂倒,凌岐风瞬间轻松不少。

“谁连累了谁可不一定,他矛头所指本就是我。”凌岐风不愿再听他自责。

“讲真的,这都城军真不如我的禁卫军,倒不知与你的铁骑军相比如何?”

他还有闲心唠嗑。

都城军如声势迅猛的浪,一波紧接着又一波。凌岐风却终于露出会心一笑,自从昨日听到乔仁章带来的消息,他便如巨石压顶。可此时却因乔仁章的态度,他如抛开巨石,重见光明一般。尽管此时两人还深陷麻烦,前路堪忧。

他们仿佛回到了从前,昔日身陷国难,两人并肩作战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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