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夫人的静鸾殿与卫王寝宫毗邻,隔的老远就有一阵清淡的苦香味扑面而来。静鸾殿的宫人引我进殿。

踏入庭院的那一刻,我被满园绽放的菊花给惊住。品种繁多,可以说我在齐宫见过的,这里面都有,没有见过的这儿也有,由南至北,没有一丝空地儿,花团锦簇,压的通向里苑的通道只剩下一条小小的蹊径。

蹊径尽头是一座四面挂起素白色纱帘的亭子,秋风荡起帘缦,夷夫人就端坐在那摇曳梦幻的帘内。黑色华服披身,内裹绛色长裙,三千青丝高挽成髻,金银簪花步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端着茶盏细细品茗的样子也一如既往的悠然。

见我来,她伸手示意请我落座,我看到石桌上果然摆放着几叠齐国的特色点心,甚至有我和文姜以往都爱吃的月亮酥。

我笑:“场面做的这样齐全,夷夫人不会真的是邀宣姜来吃茶点的吧?”

见我开门见山,她也不为所动,只将点心推至我面前,“不想吃点嘛?”

我和卫蓟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听他说夷夫人的事情,虽然料她不是什么心肠歹毒之人,可怀着身孕,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推却道,“我自怀了孩子之后便不喜吃甜食了!”

“那可爱吃酸,这也有酸枣糕!”

我不愿再言语周旋,只是笑着摇摇头,“夷夫人找我来有何事,我也快到临产期了,身子笨重,久坐不便!”

她拿起一块点心,浅尝了几口,而后放下,眼里满是嘲弄我多疑的意思。

“你腹中的孩子,究竟是卫王的,还是蓟儿的?”她的语气似是漫不经心,却让我有片刻的张皇失措。

“局势已定,夷夫人现在问这个又是何意?”

见我不正面回答,她淡淡一笑,“若是蓟儿的,说明你对蓟儿旧情难忘,我不必担心你这妇人会暗箭伤他,也就不会为了保护他,不得不做出些措施,可若是大王的”

“如何?”

“若是大王的,那我也就不必费解,你在背后笼络权势的用意了。你想扶立自己的孩子为储君?”

我听完她的一番分辨后,笑的前仰后合。“夷夫人的想象力是真好,看来你已经知道些事情了。可以免您把事情弄复杂了,我不如直言告诉你。齐国不过是想在腹背受敌之时,卫国能顺顺当当的伸个援手罢了。卫王年事已高,我的孩儿尙在腹中,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夷夫人可以放心!若真有夺嫡之心,我何必舍近求远?笼络朝臣获得利益,要花费的时间太过长久,魅惑卫王岂不更直截了当!”

“是吗?”她言语无色,脸上是波澜不惊的寡笑。“可为何要避开那个问题?”

“夷夫人,要说的,宣姜话已至此。”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只能谨慎的防守着。

“你既不肯坦言,又无意品尝这齐国的佳肴,那我也不便多留,叨扰宣夫人了!”她站起身来,敛目一礼,端庄作态。

直到出了静鸾殿,我都还在想,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她费心思找我来只为问我这些话?可我又觉得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答案,最后又这么轻易的让我离开。

我心有所思,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道高坎。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绊倒。头重重的砸向前方,那一瞬间脑子里空白。

身子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头顶忽然却传来一阵讥诮,“宣夫人大着肚子,还要投怀送抱?”

若不是这一抱,险些要出大事。我抚着肚子,长嘘了口气。抬头,便对上了那张与卫蓟相似的脸。本想为了方才的侥幸感谢一番,可听到这样的话,又看到他一脸戏谑,我只想抡他一巴掌。

“你这狂徒,觉得我在牢里未曾与你计较,便愈发得寸进尺。这般妄语,可还有点王室的教养?”

“唔!我与王兄不同,自幼寄居在军司马家,战场厮杀也经历过不少。宣夫人喜欢谦谦君子,自然觉得我这满身风尘气的人不上眼!”

“你!”我竟无话与他反驳,依他这样讲倒成了我瞧不起人!我收了口气,快步下了台阶,只想尽快离开。

公子顽却阴魂不散,已经走的老远,还是传来他讥诮的声音,“宣夫人,慢点走啊!可不是都像我,来者不拒的!”

我越发的加快脚步,纵使气愤,也只想着远离这混蛋!

因为午后没有休息,回来以后便困乏的不行,倒头就睡了。一直到用晚膳的时间,容玉给我安排在身边的宫人流萤来唤我用膳,我却感觉腹部不适,涨涨的感觉,痛倒不痛,只是觉得睡着比较舒服,便也没有起身用膳。

直到一阵吵吵嚷嚷,又将我从昏沉中惊醒。

我听见一声呼喝,然后是流萤和一帮宫人的的声音,“公子,您不能进去啊,宣夫人正在休寝呢!”

“她倒睡得安稳!”

一听就是公子顽火气上头的口吻,想来是流萤她们招架不住,那声音就直接闯入我的寝殿。

我被一把拽去,手被抓的生疼,烛火摇曳间,我又看见那张好看却又让人及其讨厌的脸!

“放开我!”我挣扎着,想抽开手,却无奈于那张大手的力量!

“红颜祸水也就罢了,长得这样貌美,配的却是幅歹毒心肠?”

“你到底要做什么?”在这大力之下,我甚至觉得腕骨已经碎裂,依旧倔强的声音已然漏出了些许哭腔。

流萤慌张的不知所措,“宣夫人,静鸾殿那边来的消息,夷夫人身中剧毒,宫中御医都被请过去了,据说很棘手,危在旦夕!”

我挣扎而绷紧的身体顷刻瘫软下来,原来,这就是她今日请我过去的目的!

“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看着他紧蹙的眉,暴怒充血的眼,忽而发出癫狂诡异的笑声,“你要杀了我吗?我毒杀你母亲,你就只能在这攥着我的手,对我怒目而视?那你倒不如守在夷夫人的床前等着为她哭丧!”

我失去理智的挑衅回击他,我只想反击,却没想这样做的后果。

公子顽拔出腰间的配剑指向我时,我知道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激怒了他,此刻的他可以没有任何底线。

流萤和一众宫人惊叫的声音没能将公子顽拉回理智。利剑触及脖子,划破皮肤的那一刻,我索性闭眼等待解脱,却听到一阵急促紧张的呼喝,“住手!”

那样熟悉的声音,像一把巨锤擂击着我的心,我缓慢地睁开眼睛,一滴温热的液体落至我的脸颊,是血!

卫蓟就站在我与公子顽之间,他就这么用手抬起公子顽落在我脖子上的剑,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剑锋一滴接一滴的滑落。他却依旧紧紧抓着,不肯放手,似乎深怕一不留神那剑就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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