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箫的声音,本就带着一股凄厉,在这寒月的颜色下,在这一片阵法的光芒上,在恐怖的惨嚎声之中,却格外幽静。
随着这一声出去,顿时便有一股气浪排开,脚下安放着为阵法提供能量的地面,顿时一声爆响!
砰!
第一枚灵石炸开了!
颜沉沙吹的,是一个完整的简单曲调,却像是松风过云,白云在流光之中撕裂。
宽阔的两丈五斗盘,在他脚下闪现!
一枚道印,闪烁过了流光。
箫声在继续,爆响声也在继续。
明明是极短的曲子,众人却仿佛听了很久
“呜”
最后一声格外悠长。
空气里,似乎还有箫声的震颤。
众人一下回过了神来,朝前看去
颜沉沙依旧凌空而立,脚下的那一座光华闪闪、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大阵,在发出一声哀鸣之后,轰然崩溃!
巨石消失了,藤蔓也消失了
被困被折磨的剪烛派众人,都愣了那么一下,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
伤得轻的,在反应过来之后连滚带爬地起了身来,立刻欢呼一声,也不管身边同伴的死活,便朝着赵云鬓等人所在的方位跑去。
至于伤得重的,则是露出一种挣扎的眼神,极力地想要起身,却不能够。
静静地看着脚底下这悲喜交加的一幕,颜沉沙的眼眸之中,淡泊到没有感情。
“如今见愁大师伯已乘风而去,连我也不知道她人到了何处。想必,黑风洞两年的困守,便应该算是结束了。你剪烛派如今伤亡惨重,还是尽早离去吧。”
明明不是崖山的地盘,却说出了一种主人家的风范。
背后,还有人议论纷纷,对剪烛派指指点点。
“怎么对自己门派中人都见死不救?”
“这也太过分了吧?”
“到底还是崖山仗义!”
“是啊,崖山”
“这才是我中域脊梁!名门正派!”
“剪烛派什么玩意儿”
听着这些话,赵云鬓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即便是颜沉沙不说,她也不会在这里多留,手一挥,赵云鬓朝自己身边一群剪烛派修士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诸位同门走!”
这地方真是一点也不想待下去了!
潘启入阵出事了,如今这里自然就赵云鬓一个大,众人见危险解除,哪里还有不听话的道理,连忙冲了上去。
扶人的扶人,离开的离开。
赵云鬓一句话不说,眼见着众人都差不多了,潘启已经直接昏迷了过去,一时之间也懒得跟颜沉沙再废话两句,只冷笑一声:“我剪烛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走着瞧吧!
一拂袖,她长剑一扬,便当先一个,划破了墨蓝的夜空,朝着远方去了。
后面数十剪烛派修士连忙跟上。
商了凡一直处于一个很尴尬的状态,没再被剪烛派当成自己人,所以此刻还站在崖壁上,如今见所有人一走,他也想要跟去。
可就在他脚步一动的瞬间,颜沉沙忽然看了过来:“商师弟也要回去吗?”
商了凡一下顿住,却是知道这一位崖山来的颜沉沙师兄其实挺好说话。
而且,他刚才出手救下了剪烛派那么多人,可见的确是光风朗月的作风,
他倒不好一走了之了,只拱手道:“他们都走了,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沉默良久,颜沉沙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剪烛派整体虽然很差,没半点叫人看得上眼的地方,可门派与门中弟子,又不能混为一谈了。至少,这一位商了凡,重情重义,明辨是非,颜沉沙是挺高看他一眼的。
望了一眼剪烛派众人远去的方向,这会儿应该已经走得挺远了。
“啪。”
洞箫往掌中一拍,颜沉沙终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笑一声道:“你那孙师弟的事,回头若我们查清,会告知于你。一路回剪烛派,商师弟要多保重了。”
之前与赵云鬓作对,又将剪烛派要围见愁大师姐的消息告知于他们,只怕回了剪烛派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颜沉沙这一句“多保重”的意思,实在是含义深刻。
商了凡又怎会听不出?
他年轻的脸上泛出一声苦笑:“多谢前辈关心了,了凡告辞了。”
颜沉沙微微点了点头,戚少风也看了过去。
商了凡最后向着他们拱了拱手,也终于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前方,剪烛派众人快的已经看不见了,慢的,商了凡却还能瞧见,似乎有几个人惊慌失措地朝着地面上落去。
他们好像都落入了山林之中?
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有谁伤重?
商了凡一下疑惑起来。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忽然传来!
即便是商了凡站在高高的空中,也仿佛能感觉到这大地的震颤。
过了采药峰,便是一片连绵的群山。
此刻像是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成群出动,一齐朝着某个地方扑去一样。
商了凡但觉心旌摇荡,低头一看,山林之中漫起烟尘滚滚,无数相互掩映着的翠绿之中仿佛有一群巨大的影子,奔袭而去!
“吼啊”
震耳欲聋的兽吼之声,一下响彻!
“啊!”
“快跑!快跑!”
“救命啊,救命啊!啊”
“”
一阵惨叫!
一片法宝的光芒,在素白的月下,在深墨色的山林之中亮起,方向都不一致,朝着四面八方,狂劈而去
空气里,一下浮动着血腥的味道。
那一瞬间,商了凡飞不动了,悬浮在半空之中,望着远处的山林,脑海之中,却飞快地划过之前颜沉沙开口叫住自己时候的面容与神情
舍身岩上。
戚少风跟着颜沉沙从崖下出来,一下落脚到了岩上。
他望着远方,仿佛也听到了那一声一声震颤心灵的兽吼,又看了一眼颜沉沙手中握着的洞箫,嘴唇一分,嗫嚅道:“颜师兄,我们、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太那个什么?万一被人知道了”
“知道又怎样?”
颜沉沙回头看了他一眼,笑意浅得很。
戚少风顿时愕然无比,好半天才开口接话:“可、可我们不是名门正派吗?他们那一群人,这一次不死也得重伤吧?名门正派怎么可以干这种暗地里坑人的事”
“名门正派?”
又从戚少风这傻孩子嘴里听见这四个字。
颜沉沙一时摇头,兴叹不已。
戚少风怪道:“有什么不对吗?”
“岂止不对,简直大错特错!早在我当初入门的时候,便有门中长辈对我说过一句话,想必这一句话还没人对你说过”
说话间,颜沉沙摸出了传讯灵珠,笑了一声,在戚少风无比好奇的目光下,续上了。
“我崖山,乃是名门大派!”
名门大派!
这一瞬间,戚少风彻底愣住。
颜沉沙却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这些年轻人,要走的路可还长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灵珠,一道光芒掠过,便消失不见。
“走吧,还不知大师伯去了哪里呢估摸着是咱们没混个脸熟,大师伯闭着眼睛就过去了,真让人伤心啊!”
还在心神摇荡中的戚少风,听了这一句,嘴角一抽,陡然无语。
青峰庵隐界。
“所以,依着这石壁上刻字所言,剪烛派之所以觊觎执法长老一位,乃是为了得到皇天鉴,作为一把钥匙,开启远古仙界的传承秘地”
谢不臣的声音,淡淡如流水。
他仰首望着这泛着无限金光的石壁,也有几分感慨。
此时此刻,谢不臣与曲正风两人,身处于一片巨大的荒原之上,四周都是漠漠的黄沙,一片巨大的戈壁山脉拔地而起,直插入云霄。
他们,就站在其中一座较为低矮的岩石山上,对面便是最高,最大的那一座。
无数的金光填满了对面的岩石表面,出现一个又一个难以辨认的文字。
听着谢不臣这感慨的话,曲正风却没看前面,而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通讯灵珠。
这一路上,他看过通讯灵珠太多次了。
谢不臣负手而立,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青峰庵隐界的这一段时间里,外面一定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不过昆吾没人通知他,他也无心去管除了修炼之外的任何事情,所以并不关注。
“如今探寻青峰庵隐界之事,也算是圆满完成,可以回师门复命了。”
“不错。”
曲正风的目光,从灵珠上拔回。
他挑了眉,脸上挂着叫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手指一转,那灵珠便从他掌心之中消失。
看着谢不臣立于这一片茫茫戈壁中的姿态,曲正风忽然问道:“掐指一算,小两年转瞬即逝,左三千小会在即,不知谢师弟可也要参加?”
左三千小会?
是了。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在这青峰庵隐界之中,谢不臣也算是有了长足的长进。
他两脚看似着地,实则还有一寸的距离,分明是悬浮在虚空之中。
也许原本还有些困难,可如今却是举重若轻。
冷凝的眉峰上,霜雪不减,谢不臣眼底如有寒潭一汪。
他平静地看着前方的戈壁,沉默片刻后,开口道:“风云际会,怎能不去?”
风云际会,怎能不去?
心有大抱负者,该当如此!
“是啊,风云际会,怎能不去?”
曲正风听了,眼底闪过了一丝深意。
“可惜了,如今我得做个恶人。”
恶人?
谢不臣拧了眉,终于侧头看向了曲正风。
“这是何”
他正待开口问一句,没想到下一刻便看见一路过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曲正风,眼底光芒乍现,一身玄黑色长袍鼓荡着飓风,金色的图纹爬了满身!
戾气!
妖邪的眼神!
抬手,遮天盖地的一掌!
“砰!”
谢不臣的身影,顿时被抛飞了出去,撞在山崖上。
这汹涌澎湃的一掌,击在与天同高的尖尖山脉之上,霎时间只见乱石崩塌,整座山竟然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尖尖的山头,像是一顶尖尖的帽子,朝着前方一歪,竟然倒栽而下!
拍在山崖上的谢不臣,身影已经开始下落。
可落得更快的,是那一整片巨大的碎石,一整座高山!
“轰”
烟尘四起,顿时埋了整个戈壁。
一座山脉在脚下倒塌,也埋去了谢不臣的身影。
好像,从未出现过。
曲正风高高站着,只看了一眼,便冷淡地收回,一甩袖子,一步踏入虚空!
十九洲,中域。
一座
不知道是什么鬼的山头。
一轮红日,隐隐从地平线上露出了自己的轮廓。
见愁赤脚站在这陌生的土地上,一望无垠的旷野,眼前是日,背后是月。
风,依旧从她身边吹过。
见愁的表情,在风中
凌乱。
不知道自己乘风飞了多久,更不知道出了黑风洞之后,到底是怎样一个方向,她只知道,停下来的时候,她眼前所见,就只有这一片连天的荒原了。
鸟不拉屎的地方
只有很远很远的远处,似乎有几间茅草屋。
如果没记错,她还要参加左三千小会。
所以
“这到底哪里”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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