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和惠妃同到公主府,圣人不过待了片刻就回去了,惠妃倒是一直停留在这里。 一是因为长女大喜,二是因为要顾及唯一独子李瑁的身体。 因为身体的原因,武惠妃向来不允许李瑁去骑马喝酒,整日里闷在屋子里。 时间久了,李瑁也就格外的孤僻,不喜欢和人接触,等他性子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的时候,武惠妃就是想再改,也帮他改不过来了。 见着周围的诸位小郎君们饮酒赋诗,天谈地阔又回见自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儿子,武惠妃又是怒其不争,又是无可奈何。 “瑁儿,要是这里闷了,你便去花园里面走走,那里的花都是你父亲使人专门弄过来的,去散散心也好。”武惠妃放柔了声音说道。 李瑁本想说在哪里都一样,但是看到母亲担忧的面容又不忍心拒绝了。 后院的景致真的很好,各色花朵迎风绽放,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凉亭,李瑁打算去那里坐坐。 可是等走的近了些,才发现里面有人。 看模样是哪家的夫人,一众侍女围在她身边说说笑笑着。 “九娘子,那儿呢,那儿还有一只红色的……” “呀,它到你后面去了九妹。” 这样的场景李瑁实在是不好去打扰,正准备转身就走。 “呀,我捉到了,快些拿个瓶子来。”少女清丽的声音一下子撞入了李瑁的耳朵。 李瑁忍不住抬头看过去,那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少女,一身肌肤如雪如玉,不见分毫瑕疵,轻粉色的纱裙衬着那张脸更是人比花娇。 她此刻娇笑着,右手里握着一把团扇盖在了左手上,那亭中的侍女捧着一个半透明的瓶子过来,少女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瓶口,手一悄悄松开,那在她掌心的蝶立即飞入瓶中。 满园花灼灼,蝶飞舞,比不上她的一笑。 少女将瓶子递给侍女,提着裙摆就要往亭中走:“八姐,你……” 哪知她一转头,就看见了愣在那里发呆的李瑁。 “你是何人?在这里看我们做什么?还不速速离去。”少女娇斥的声音倒不像是在生气而是在撒娇。 她这一声惊到了李瑁,也惊到了别人。 李瑁温和一笑,上前两步,拱手作揖道:“倒是我唐突了姑娘,在这里赔个不是。” 少女自幼被养在深闺,平日里都不曾走出门半步,生命里仅见过的男子除了长辈外就是兄长了,哪里还见过外人,李瑁虽然身体差,却生的一副好模样,而且行事谦谦有礼,少女脸上飞满了红霞。 “小九。”少女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妇人匆匆打断了她,妇人自亭中出来,行至前方,屈膝行礼:“我家妹妹不懂规矩,竟不识得是寿王殿下,还请寿王殿下恕罪。” 少女脸上的红霞不见了,也随着姐姐一行礼。 当今圣人最宠爱的儿子,她刚才居然呵斥了他。 “无妨,这本是我的不是。”李瑁态度温和有礼,不似一般长安贵公子那样行事不羁,很容易就搏得好感。 但是不管他如何温和,少女始终不敢将头抬起来了。 这不免让他有些遗憾,但是又做不出孟浪的举动来。 清了清嗓子,李瑁还未曾开口,那少女拉了拉自己姐姐的袖子:“八姐,时间差不多了。” 想起这次带妹妹来的主要任务,不由得有些遗憾这一个和皇子攀上交情的时候。 但是皇子的交情不一定攀的上,但是这次来的任务还是要做的,不然就得罪人了。 这样想着,她规规矩矩地行礼:“还请殿下随意赏玩,我等就不奉陪了。” 见此,少女也跟在姐姐的身后一行礼,便又急匆匆的走了。 李瑁想叫住她们,但是又没有什么立场,他一向是温和惯了的,倚仗着自己的身份命令人什么的还做不出来,这一迟疑,那人都走的有些远了。 罢了罢了,等回去了再好好打听一下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他盯着那离去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目光,那少女不知道是怎么的,居然一回头,见他依旧在此,不由得浮起一抹轻笑来。 一时间,李瑁的眼前除了这个人什么都看不见了,就连自己怎么回到宴席上都不清楚。 武惠妃见儿子回来了,连叫了他几声都不见有回应就有些急了,伸手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胳膊:“瑁儿,瑁儿?” 李瑁一个晃神,终于清醒过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面对几个儿女糟糕的身体,武惠妃也是操心够了,此时生怕他有什么不适。 “我没事,只是想事情入迷了,阿……”李瑁本想像母亲打听那个少女是何人,但是转念一想,那少女再大也不过二八年华,母亲又如何会知晓,便又压了下去。 “没事就好,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武惠妃揉了揉儿子的发,满是伶爱。 她这一生,年幼失怙,被姑祖母接入宫中长大,姑祖母要忙的事情很多,除了给了她一个身份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关照她。 她在宫中长大,见惯了阴私,也生的一副七窍玲珑心。 后来神龙兵变,姑祖母一夕之间失去了权利,不久后身故,但是那个时候新帝对武氏族人还是很照顾的,她也过的很好,昔日有女相之称的上官昭仪也愿意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看顾她一下,她并没有吃过什么苦,再后来,后来好像就没有多少人记得她了,朝堂上是韦后和安乐公主的天下,如今的皇族身上虽然流着武氏的血,但是他们终究有一天会彻底清楚掉武氏,在死了诸位叔伯之后,她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绝对不能够这样下去,但是就在不久后,安乐公主携驸马远游,圣人的几个儿子接连早在朝堂之中折损了,无奈下,皇位给了其弟,也是李隆基的父亲。 再后来,这个天下的主人成了李隆基。 那时候,她明白,她的机会来了。 她用尽手段,斗倒了一众妃子,斗倒了有贤后之称的王嫏,却输在了她的姓上。 因为她姓武,所以她再宠冠后宫也做不了皇后。 她这一生的希望都是儿女上了,可是她孕育了这么多的子女,却只活了三个。 幼子身体最差,且心思单纯,毫无手腕和魄力。 长女,呵,长女的心中,大概只有她的那个嫡母吧。 只有她的次女,出生的那一天,恰好是那个贱人死的那一天,天生就是她的福星。 也是她武氏一族复起的希望。 李瑁轻扣着桌面,恰在这时,一阵乐声出现。 那是琵琶的声音,很是轻灵,也很是好听。 李瑁抬眼看过去,那个手抱琵琶,端坐席上的人,不正是他想的人吗? 少女正低着头,十指轻巧地在弦上拨弄,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半张侧颜。 温静而美好。 这琵琶,可谓是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处,她弹的曲调无人识得,却让人沉醉其中。 对此,崔词的点评也跟着来了。 “可做闺房之乐,难登大雅之堂。” 可是崔词所谓的大雅之堂,自古以来哪个不是名曲,都是庄严肃穆的古乐,所以她的小姐妹就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 她说闺房之乐,其实都是谦虚了的,那曲调很有意境,就连博古通今的崔词都不识得,若不是什么不轻易示人的古籍上的话,那就该是自创的了。 自幼长于闺阁的女子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得了。 女客们听在耳朵里,男宾们自然也听着。 “此女未曾见过,是哪家的女子?如此盛的颜色居然未传出来?” “那是我族妹,从小养在深闺不曾见人,弹的一手好琵琶,今日特地相邀。”驸马杨洄眯着眼,识了半天才说道。 “原是不曾见人,我们今日倒是有眼福了,守约,你看如何?” 安乐公主和高阳郡王的长子,世子武穆楚,字守约。 武穆楚端坐在垫子上,他酒喝的不少,眼底却一派清明。 如何?是人如何?还是曲如何? 人比不上他阿娘,曲比不上他阿耶,有什么好看的? 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武穆楚懒洋洋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打算继续喝着。 “长的不错,表姐夫,既然是你妹妹,让她过来和我说说话。”一身男装打扮的武灵台饶有兴致地说道。 杨洄此刻醉的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口齿不清地让人叫她过来。 不一会儿,小厮便领着那少女过来了。 少女手中的琵琶不见了,怯生生地立在那里,根本不敢抬头看人。 “你叫什么?”武灵台伏在案上,一手撑着头问。 少女迅速一抬眼又收回目光,只看见问她话的是一个男子,约摸还很年少,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敢轻易答话。 女儿家的闺名岂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给一众男子听。 “小女在家排行第九。”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这样一个比较稳妥的答法。 “我问的是你的名字,难不成你连一个名字都不成有?”武灵台拧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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