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急,李初更是不急,她慢悠悠地跪坐在那里喝着茶,时不时的还吃块糕点。  真是的,在外这么多天,就没有吃饱过,多是喝水充饥。  这种古怪的气氛直到王娪轻笑出声。  她看着李初,倒是像看着什么好笑的东西似的。  李初也不问她在笑什么,依旧自顾自的吃着喝着。  “你不问问我笑什么吗?”  李初咽下一口茶,悠悠抬起头:“你或许是在笑,我一个身上流着武氏血的人,面对王家人的时候居然也可以做到如此平静。”  王娪沉下了面容,眼睛中尽是一片冰冷:“要让我说,我王家的女儿就是傻,居然几次落败在武氏女的手上,则天陛下非凡人,姑祖母斗不过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的武惠妃,只会耍耍小手段而已,我那个堂姐居然败在了这样的人的手里,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很不舒服呢。”  “不舒服的话……”李初直视着她的眼睛:“忍着。”  “可是,我还是很意外的,姑祖母至死都是一个废后,可我那个堂姐,居然在以废后之身死了那么多年后,旧案重提,还给恢复了尊号。”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以李氏皇族凉薄的心性,怎么可能会给堂姐翻案,除非是有人逼他,我那个时候不懂事,喜欢借着父亲的线人去探查一些东西,可是让我意外的是,我居然在这其中,看到了公主你的手笔,这我就不解了,明明你是武惠妃所出的公主,却为何与她反着来?”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你目的是什么?”李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她。  “我能有什么目的,拖着这样的一个身体,即使我心比天高,却也命比纸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睡不醒了,我只是单纯的疑惑而已,若是公主不愿意解答的话,那我就不问了。”  “你很聪明。”李初突然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比不上公主,公主才是大智慧,也是大野心。”  这句话一出,李初就猜到王娪肯定是自己脑补了她为什么要帮着王皇后的原因。    王娪的确也是给李初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都说人心难测,可是她却觉得一点都不难,利益,名声,权利,钱财,人心,都是可以用这些东西来衡量的,只要达到了这个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难测的人心。  李初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没有半分理由,简直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但是若是这其中藏着诺大的野心呢?  如今武氏式微,早已经不复当年的繁华,这个朝堂,再也不是当年武曌的朝堂了。  所以武惠妃再怎么样得宠,也只能是一个宠妃而已,位同皇后,却也不是皇后,武氏所出的子女想要做储君,即便是圣人同意了,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员也不会同意,就算是那些官员都同意了,这天下的学子也不会同意,女帝,武氏,出了一个就够了,万万不可再出一个。  在这种条件下,上仙公主拥有宠爱,手段,却败在了这个身份上,她身上武氏的血液,会是她最大的阻力。  除非,她和武氏再也没有半分关系,若是这样的话,她就需要一个身份,一个高贵,却又和武氏没有半分关系的身份。  王皇后,的确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可是当年王皇后翻案的时候她才多大?若真的是她一手所为的话,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是那些明确知道自己的目的,并且不择手段地去得到它的人。  而恰好,这位公主,正好是这样的一个人。    王娪怎么想,李初并不在意,反正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她是王嫏这件事情上。    “我出生艰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这些事情,我懂,但是我不想过问,只要不涉及到我,和我周围,你做的,想做的,我只当做不知道,可是若你是想要扯我们王家下水,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素洁白净的指甲重重在桌面上一扣,王娪唇角边的笑,毫无温度。  一时间,整个车内的美人们都禁声了。  时间如同凝固了一样。  李初往后面一倚,双臂敞开,头往左边偏了一些:“要是我说,我能让王家再上一层楼呢?昔日四姓高门何等傲气,从不与庶族通婚,到了太宗时期,重修《氏族志》,高宗时期更是不许其自行婚配,皇室一直打压着世家的势力,否则也不至于让王皇后含冤而死,我可以保证,等我登上高位那一天,必然解除一切对于世家的约束。”  魏晋时的风流入骨,如山外人般的云淡风轻在此刻却压不住那骨子里带着魔性的蛊惑,看起来不沾凡尘,不理俗世的上仙公主,此刻却拥有了让人心动的本事。  的确,皇族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打压世家太久了,特别是那科举制度,让无数庶族也走到了和世族一样的高度。  这个提议,很让人心动。  唯一让王娪不解的是,这一举动,可是会让皇族几代的努力崩溃,身为皇族的公主,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陷阱,还是真心诚意?她想借世家的势,必然要给回报,可是这个代价太大了,大到她即使是做了第二个女帝也付不起。但是李初又不像是那么一个没头脑的人,所以此刻她的提议是为了什么呢?  “不。”想了很久,王娪却给出来否定的答案。  噢?李初倒是稍微有些诧异,等着她的理由。  “昔日我王氏何等风光,两晋时期,除王氏外,只有谢氏可与之比肩,但是那也是先祖的风光,到了现如今,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人才辈出的两晋了,如先祖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也是少有了,公主给出的条件固然令之心喜,但是有多大的本事,享多大的名誉,如今太平盛世久了,早不复那时血性,徒留风流而已,我王家,这一辈中出不了那么一个人物,也就不消想公主开出来的条件了。”  小的时候,刚刚入学,学到史的时候,读到魏晋南北朝时期,世族的风光之时,她无比羡慕着,那才是一个人才辈出,群英荟萃的时代,那时候,说的上名号的人物,几乎有一半是王家的人,而另外的一半,是谢家的人,先生总是说,她们血统天生高贵,的确,她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后来渐渐长大了,她明白了,如今早就不是当初的时代了,世族时时刻刻被打压着,但是最让人绝望的,是家族后辈中根本就没有那么一个才艳独绝的人物。  文学上面有造诣的,不适合官场,有才干的,不会制衡之道,这不是长远之计,既然没有那一个人,就别做那一个出头鸟。  否则等待王氏的,可能是加速的灭亡。  但是这一两句言谈之间,王娪已经知晓了李初这个人,天下谋略在心中,看似沉稳,又带着出其不意的潇洒和尖锐嘲讽的态度。  非常矛盾,也非常具有魅力。  若这个人是她在踏青赏花时偶遇,品酒吟诗时相逢,说不定她会引为知己,可偏偏她们相遇在权谋斗争之中。  她没有先祖的洒脱大气,所以这个朋友,她也交不起。  “若你身体再好些,即使身为女子,亦可撑起王氏一姓。”  王娪抿唇笑了笑,不再回答。    马车走在路上很是平稳,甚至会让人昏昏欲睡,李初想要保持清醒,王娪却不用顾忌太多,不一会儿就歪在一侧婢女怀中睡着了。  等马车终于到了目的地停下的时候,王娪也悠悠转醒。  在马车内还没有察觉出什么来,出了马车才知道,原来这短短时间已经走了那么远了,早就离开了那个小镇子。  马车停在最大的一家客栈外,看着客栈上熟悉的标识,李初也跟着走了进去。  客栈内人不多,等安顿好了之后在李初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李初还没有说什么,下一刻,门就被破入,一道寒芒白光闪过,李白的剑就指向那个人。  “不必惊慌,他是我的人。”  听到李初的话,李白才收剑归鞘。    “我消失的这几天,情况如何了?”李初没有让李白避开就直接问话。  “七天前,上仙公主车驾遇袭,六天前,主子落河失踪,这六天之内,消息已经传回了长安,圣人大怒,即刻下旨让公主回京,并彻查此事,按照路程来看,上仙公主的车驾再过一两日就要抵达长安了。”  “让人再准备一场刺杀,务必和之前那次一致,让“公主”重伤无法行动,更没有办法进城知道吗?”  “是。”  那黑影的存在感极弱,来去无声。    等这个房里的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之后,李白随手抄起茶壶,往被子里倒了一大杯茶,如同饮酒一般豪迈入口后,大步离去。  来时不打招呼,走的时候也无声,就好像他那破门而入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李初看着那杯中残水,微微一笑。  李家七郎,字太白,雅称谪仙人,是这天下间文人雅客中人人向往羡慕的对象,他除了在诗词上多有造诣之外,在剑术之上也不低。  除此之外,他还是赵郡李氏嫡脉。  她要交待的那些话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用这样似乎没有任何防备的态度,来换取他的信任,不过是手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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