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

轻而易举的反转和从天而降的捕快，让围观的人开了眼。向春回到邱博古身边，把他之前塞进她手里的银哨子还给他，抬眸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邱博古接过哨子告诉她：“这是御前‘响箭卫’专用的鸣哨，如果遇到紧急的事，可以诏令附近的公差。”　　　　其实，向春按照他的吩咐去吹响哨子后，看到来人也猜出了个大概，因为掩不住好奇又问：“那你怎么会有这个？”　　　　“教我搏克的师傅给的，他是响箭卫的总领。”　　　　徐莫文见他们说完话，立刻上前道谢。邱博古笑笑说：“路见不平举手之劳，可惜了徐公子的字画和箱子。”　　　　徐莫文闻言有些吃惊，“公子如何知道我姓徐？”　　　　邱博古不知，究竟是因为自己换了装束，还是徐莫文根本不曾细看过自己？重又提醒道：“徐公子不记得我了？青阳邱博古。”　　　　徐莫文的表情一滞。若说这是巧合，也未免太过巧合。他忆起那天邱博古的倨傲无礼，还有咄咄逼人的阿悌，怎么今天他又成了见义勇为的侠士？　　　　凡事事出必有因。徐莫文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招惹上邱博古，直觉并不愿与他深交，再三谢过之后拱手告辞。　　　　“徐公子稍等，”见他不愿停留，邱博古走到破损的木箱边，拾起一张白纸和毛笔，回到他身边说：“请徐公子将冒充虎哥的人画出来，这样公差抓捕时也好有个凭据。”　　　　徐莫文对这个要求颇感意外，邱博古所做的事，正是他想做却又无能为力的。徐莫文带着一丝钦佩，仔细回想之后，将纸垫在路边的青石上，认真画出了肖像。　　　　邱博古收下画像，徐莫文两手空空地离开了庙市，再无二话。　　　　好戏收场，人群四下散去。　　　　向春不解地问：“邱公子，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徐莫文，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愿意留下当然要让他走。不过，我们应该很快就会和他再见面的。”　　　　徐莫文找到了，向春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掂量：说好的六百五十两，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呢……　　　　邱博古不知她正在盘算着巨款，问出了一句预谋好的话：“口渴吗？我们去喝乌梅汁好不好？”　　　　乌梅汁……向春嘀嘀咕：这位公子，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挑剔爱洁净的毛病吗？怎么又想起来这个？　　　　不管她怎么嘀咕，钱袋子公子开口要喝乌梅汁，她自然要奉陪到底。　　　　庙市上也有卖梅汁的，不过再走回去也是老远的一段路，他们干脆出了东明寺，去街面上找了家茶饮铺子。　　　　分文没有的向春坐在窗边，看着柜台前的邱博古要了一壶梅汁，还在伙计的推荐下，点了份豆粉糯米团子。　　　　付过钱后邱博古回到向春身边坐下，见她托着腮皱眉盯着自己，露出笑容问道：“为什么这么看我？”　　　　“因为越看你越奇怪！”向春说得直截了当。刚才在集市上一通紧张，她也没时间多想，闲下来才觉得处处可疑。　　　　“噢？哪里奇怪？”邱博古没有意外，还带着那么点期待。　　　　“刚才，既然虎哥私收保护费就够被抓起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等了又等？”向春替徐莫文的字画和箱子觉得可惜。　　　　“我想看看，徐莫文在紧要关头时的真实反应。”邱博古语气淡淡的，抬眸看着她。　　　　向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果然觉得更可疑了，“邱公子，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要跟我说，你的这些试探和揣摩，都是因为太太喜欢徐莫文写的字了！”　　　　“的确不是。”他承认得很爽快。　　　　“那你是为了什么？”她突然有点担心邱博古会说出什么阴暗凶残的计划。　　　　“因为，”邱博古轻声说：“因为我怀疑他，曾冒充朝廷命官行欺诈之事。”　　　　冒充……欺诈？向春的眼神渐渐泛空，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这怎么可能？　　　　“是很让人意外，”邱博古停了停继续说：“可我知道的嫌犯的确叫徐莫文，为人清雅脱俗，能写一手以假乱真的‘夏氏佐书’”　　　　他虽然说得言之凿凿，向春却很难想象：清贫淡薄守礼的徐莫文会是个骗子！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骗子。　　　　她脑子里的弦一松，跳脱到另一个问题上：“邱公子，你真是来赶考的举人吗？”　　　　“不是。”　　　　“不是？”　　　　“我没说过我是。”　　　　“阿悌说……”好吧，向春觉得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你到底是谁？”　　　　“我来查清楚这件事。”　　　　“你是秘密办案的钦差？”……难怪他有本事可以召来捕快，向春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猜测，心里有点乱乱的。　　　　在伙计放下乌梅汁之前，邱博古郑重地点了点头。　　　　真的是钦差！向春突然有些局促。回想这些日子来和邱博古的相处，以她对他肤浅的了解，足够颠覆她对于‘钦差’的认识。而好消息就是：这样看来，她的六百五十两应该算是公费支出，按理十分稳妥。　　　　桌上放着一壶梅汁和两个粗陶杯子。　　　　得知邱博古的身份后，向春多了几分恭敬。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先往一只杯子里倒了半杯梅汁，涮过后用自己的手帕擦干净杯子，再倒满梅汁送给邱博古。　　　　邱博古看着那杯梅汁，红润的唇轻轻动了动，“我要你喝过的。”　　　　恩？……向春的身体，像被刺到般轻轻一颤。很快拿过那杯梅汁喝完还给他。　　　　邱博古拿起那只杯子，为自己倒上梅汁，唇边浮现隐隐笑容。向春的脸却莫名发烫，上次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这回怎么这么别扭？　　　　出了茶饮铺子，他们沿着街边往西走。　　　　隔着两尺远的距离，邱博古觉得低着头的向春似乎更拘谨了。往常先开口的总是她，她这一闷，连周围的空气都干涩起来。　　　　邱博古本来不觉得这是问题，不管他顶着的头衔，是钦差还是别的什么……内里的那个人都是一样的。　　　　但向春的心情他能理解，接受改变都需要有个过程，顺其自然才能水到渠成。　　　　她不说话，邱博古有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豆粉团子好吃吗？”　　　　向春的睫毛颤了颤，乖巧地点着头说：“恩，又香又糯。”她确实好久没吃过这种点心了。　　　　“喜欢就好，他们说这是新口味，很受欢迎。”邱博古也有些无奈，他在她面前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即使有再多学识，在这种时候也派不上用处。　　　　向春突然心思一动，停下来很感兴趣地问道：“邱公子，这种点心卖多少钱一份？”　　　　邱博古张口就答：“三十文。”　　　　好贵。向春凝神在心里默默计算：糯米粉加上豆粉加上糖等等等，本钱至多四文，除去铺面人工……一份点心就可以赚二十文！　　　　这个发现，让她对未来有了美好的憧憬：用六百五十两里的一部分开一家饭庄或者点心铺子，在城里置几处房产，然后每天送大顺和小好去学堂。　　　　这样的生活，正是她期盼中的圆满。　　　　向春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旁边的邱博古仿佛和她心意相通一般，朗声问道：“向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去做些别的事情？”　　　　这句话正好问到了她的心坎里。　　　　向春看着脚下，轻轻松了口气说：“当然想过，我去帮厨也是没有办法，等有了机会我就会离开那里。”　　　　这个回答，让邱博古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快起来，‘咚咚’的敲击声就像催人冲锋的战鼓……　　　　“你，愿意到我身边来吗？”他准备了好久的一句话，就这样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