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苑的西北角有一块占地约两亩的桂花林,正是金秋八月的好时节,桂花的浓香,整个大内都似乎能闻到,叶子碧绿,两头尖尖,茂盛极了,金黄的桂花如一串小米珠倾泻了下来,花束密密麻麻,一簇连着一簇,远远望去,在阳光下,仿佛绿叶丛中点缀着碎金。    这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后苑的西北角张灯结彩,桂花林里开的最香最艳的桂花树上还挂着红色的披帛,象征这是一棵状元树。    西洋钟到十一点的时候,共计二十六名新科进士已经到场,李洛坐在上首,进士们分坐与左右两侧,每人坐前一案,案上排放桂花酒及一碟糕点。    开宴前,皇帝照例要说一番套话,李洛先表扬了新科进士,然后又说大内桂花开的好,与诸位共赏,最后,让大家不要拘束,吃得开心,玩得快活。    众进士齐齐跪地谢恩,又表了一番忠心。    然后,李洛饮了第一杯酒,宴会正式开始,众进士终于可以动筷子了。宫娥们一盘盘珍馐佳肴端了上来。进士们互相之间举杯祝酒。    李洛也与坐在自己右侧的新科状元崔琰谈了几句,崔琰年约二十五岁,国字脸,粗眉大眼,不吭不卑的回答皇帝的话,言语中透露中一种踏实感,是个做实事的人,李洛心中这样评价。    今年的榜眼与探花很有意思,榜眼已年届四十,探花谢弘仪却将将弱冠之年,本来殿试策论,探花郎见解是在榜眼之上的,但历来探花都是由外貌风流俊朗的人担当,榜眼朱奎相貌平平,李洛只能将探花与榜眼的位置调换了一下。    谢弘仪与李洛年岁相当,英气勃勃,善于言辞,两人很能聊到一块去。很快,李洛就一口一个“小谢”叫他。    后苑的北角有一座四层的阁楼,名为锦绣阁,锦绣阁四楼能俯看后苑的全景,也是赏花的一处好地方。    王萤昨日各种撒娇,李洛终于同意她今日可以到锦绣阁看桂花宴的表演,为此,她可是答应了李洛不少丧权辱国的条件,到现在她还腰酸背痛的。为了不引人注意,这事成了大家的福利,李洛的谕旨是,后宫的嫔妃都可以去锦绣阁看表演。皇后与陈良人没来,赵修仪,杨婕妤,崔清漪等都到了,还有几个不知道姓名的侍御,王萤也与蒋灵珠结伴而来。    锦绣阁视角极好,虽然隔着一层轻纱,但是连宴会上表演的牵丝傀儡戏都看的清清楚楚,老艺人手艺好极了,一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表演的活灵活现的,立刻迎来了满堂喝彩。    紧接着是跳魁星,一阵热闹的锣鼓声中,面涂紫金,口带长髯,头顶乌纱,足蹬朝靴,金银垫肚,外罩紫红袍的钟馗出来了,他右手持金干大笔,左手持银制墨斗,前有蝙幅引路,后有黄罗伞盖,旁有书酒侍者,一步一趋。钟馗先给李洛敬酒,之后又给众进士敬酒。之后还有表演口技的,舞龙狮的,王萤本以为这是文化人的聚会,怎么也得高雅点,没想到都是吹锣打鼓的,反正是怎么热闹喜庆怎么来。其他妃嫔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赵修仪的女儿李媛四岁了,也被母亲抱着看戏,这个可爱的小公主看到满面黑煞的钟馗,吓的躲在母亲的怀里哭了,赵修仪拿了一块桂花糕哄她,她很快就破涕为笑了。    既然是宴会,怎么也少不了歌舞,很快上台了一群妖妖娆娆的教坊司伎女,穿着紧身露腰、露胳膊的薄纱舞衣跳起舞,另有十名女子负责拨琵琶、吹笙管。众进士们看的如痴如醉,王萤心中暗笑,果然这最后才宴会的高潮。    谢弘仪喝的有点醉,他向李洛告罪一声,摇摇晃晃走到台上,拿起伎女的琵琶,轻轻拨弄起来,如珠玉碰撞之声从他的手下倾泻而出,转而又如春花盛开的季节黄鹂鸟叫声,之后转为涓涓细流,渐渐声音悄不可闻,突然间,琵琶声开始铮锵,如打碎的银瓶声和迸出的水浆声,最后陡然声停,谢探花一曲琵琶,酣畅淋漓,艺惊众人。李洛带头叫好,鼓起掌来。    谢弘仪拱拱手,道:“臣还做了一首诗,献给官家。”    “八月皇都花满园,西苑荣宴集群仙。  杯倾御酒恩衔海,冠戴宫花色染烟。  柱国大臣配上列,教坊雅乐戏华筵。  日斜醉罢曲江会,稽手扬休拜九天。”    这诗真是狠狠地奉承了李洛啊,王萤看他的表情,还是非常满意的,他让小福贵亲自给谢弘仪奉酒,总之,这次桂花宴上谢弘仪真是出尽了风头,进士们穿同样的衣服,咋一眼看过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谢弘仪偏偏让所有人都记住他了,你可以说他是城府之深,也可以说他单纯直率,但他确实给李洛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杨婕妤爱热闹,看的开开心心的,道:“官家真是有心了,担心我们闷,特地允许我们姐妹来看表演呢。”她看了看其他人,王萤上次牙尖嘴利的没让她讨到什么便宜,陈良人是个木头,没意思,赵修仪有儿子,她有所顾忌,目光转到崔清漪身上,恶意满满,“哟,崔才人看着这么认真,是在看风流俊朗的探花郎么?”    崔清漪的目光恋恋不舍的从谢弘仪身上移开,皱眉道:“请婕妤慎言,我等身份后宫嫔妃,岂可随意讨论外男,我看的是我的十五堂兄崔琰。”崔琰是她的兄长,一家人,杨婕妤在这上面可抓不住她什么把柄。    杨婕妤讨了个没趣,仍然强辩道:“谁知道你在看哪个,话说回来,你堂兄高中状元,不知道你弟弟正在何方?”    这话触了崔清漪的软肋,崔清漪父亲早逝,寡母带着她们姐弟长大,她养成了清高好强的性子,弟弟却因为母亲溺爱过甚,读书并没有什么长进。全家的希望都在弟弟身上,但弟弟却不思进取,这叫崔清漪夙夜忧愁。她有些恼怒,盯了杨婕妤好一会儿,才道:“我弟弟在家侍奉母亲,婕妤你这么关系我家人做什么?”    崔清漪是个聪明的,也不想跟杨蕊逞口舌之强,于是淡淡道:“前日听说桂花宴有百戏表演,我还问官家能不能去看呢,官家还没同意,没想到今日官家就同意,不知谁向官家说情了,我等才能看百戏?”    昨日李洛宣的是王萤,这下子,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萤身上,赵修仪若有所思,杨婕妤的目光又对准了王萤冒火。    这种事越解释越不清,王萤懒得理她们,她淡定的放下茶杯,带着春雪离开了。“你,”杨婕妤指着她要说什么,被赵修仪拦了下来。    王萤抄着小路回延和殿,春雪不忿,“这崔才人怎么这样啊,一点也不像百年世家崔家出来的姑娘。”    王萤好笑,问:“那怎么才是百年世家的姑娘?”    “稳重,不争不抢,待人和善,胸有沟壑,崔才人只有外表像个世家姑娘,内心却急躁、掐尖好强,只是她掩饰的很好。”春雪思索道。    “像状元郎那样是吗,今天谢探花可谓出尽风头,可状元仍然稳稳的,丝毫不慌乱。”王萤接着道。    “对对,就是这样的。哎,美人,那里有一株丹桂,花开的好盛,奴婢去折一枝回来养到屋里!”春雪指着一株桂花兴奋道,没等王萤说什么,便飞奔了出去。    王萤在旁边的小亭子坐着等她,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虫娘,是你吗?”    她回头,呵呵,这人不正是何文钊吗,这可真是祸害遗千年啊,这货居然让他高中进士了。    何文钊满脸惊喜道:“虫娘,真的是你啊,我想你想的好苦啊,你就这么抛弃我进了宫。”他一副演苦情戏的样子,眼睛却在王萤身上滴溜溜直转。王萤毕竟做过几年演员,她的演技差,没想到这何文钊更差。    王萤可没被感动,直接问道:“你是进士第几名?”    何文钊脸皮终于红了,道:“我是同进士,但是虫娘你要相信我啊,要不是考试那天我生病了,我肯定可以挣个状元回来的,真的。”    “呵呵,同进士出身,如夫人洗脚!”王萤毫不留情嘲笑他。    何文钊有些羞怒,“你懂什么,同进士那也是进士,很多人还未必考的上,我还是可以做官的。”    “你滚吧,我可不想再见到了。”王萤起身就要离开。    何文钊喝的有点醉,看着王萤如花似玉的模样,又想起家中的满脸麻子的老婆,心里一阵糊涂,壮着胆子上前去拉扯王萤。    王萤毫不留情的扇了他一巴掌,又使劲推他,何文钊本来走路就摇晃,反应迟钝,一下子站立不稳,狠狠地摔在了台阶上。    折花回来的春雪正好见到这一幕,忙跑过来,替自家主子又狠狠地踹了何文钊几脚。    主仆两个哈哈大笑,相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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