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未凉山上凉风习习,衣着鲜艳的女孩子们笑闹着围在一起,互相夸赞了一番对方的纸鸢,就开始在下人的帮助下把纸鸢放到了空中。    唐芙是个放纸鸢的好手,不用下人帮忙就能把纸鸢放的很高。    但今天她拿的是祖父亲手为她画的纸鸢,不免放不开手脚,小心翼翼的生怕一阵风刮来把她的纸鸢吹坏了吹跑了。    可是有时候怕什么就来什么,她越是小心这山风就越是跟她作对。    原本舒适温和的风像是被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忽然间翻了个身,引得林中风声呼啸而过,打了个呼哨似的把纸鸢卷的刷刷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撕裂。    好在这阵风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平复下来,女孩子们一阵惊呼后也稳住了手中的线,纸鸢要么再次平稳地飞了起来,要么轻飘飘地落了地,倒也没有太大损伤。    只是唐芙就比较倒霉了,她的纸鸢被风卷到了一棵树上,高高地挂在枝头,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偏偏因为线被缠住了,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大家见状都围过来帮着想办法,但最后线都被扯断了,纸鸢还是挂在枝头不肯下来。    这树有些高,纸鸢挂的那根树干又不够粗壮,让人爬上去够的话只怕纸鸢还没够下来,人就要把树干压断。    实在没办法,有人劝道:“唐妹妹,不然这个纸鸢就不要了吧,我那还带了备用的纸鸢,你用我的好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纷纷表示愿意借她备用的。    出来玩,唐芙当然也带了备用的,可她带的两个纸鸢都是祖父画的,哪个都不舍得扔了。    但现在无法,唐芙只得勉强笑了笑,先跟大家去别处玩了,离开时一步三回头地看树上的纸鸢,眼中不舍一目了然。    几个女孩带着各自的下人走远以后,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草丛里探出了头。    为首的是武安侯傅毅洺,身后几个都是他的下人。    傅毅洺来到那株树下,看着树上的纸鸢,若有所思。    贴身随侍季南看见了,小声道:“侯爷,你不会是想把那个纸鸢够下来吧?”    傅毅洺没说话,只是围着那棵树走了几圈,想做什么显而易见。    季南头疼:“侯爷,一个纸鸢而已,唐大小姐都已经不要了,您够下来又有什么用?”    “谁说她不要了?”    “……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还会回来的。”    傅毅洺笃定。    季南不明白自家侯爷光棍十六年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是哪来的信心如此肯定自己能猜到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想法的,脸上“你自己为是自作多情”几个字就差写出来了。    傅毅洺嗤了一声:“她肯定会回来,赌不赌?”    跟在傅毅洺身边的下人都是经过时间淘汰的,跟他非常合得来,喝酒打架找麻烦样样精通,一说“赌”字立马来劲。    “赌!您说赌什么?”    “随你便!”    傅毅洺大手一挥,豪气冲天,一副随你开口反正我不会输的样子。    季南自然不会跟他客气,直接赌了他最近刚入手的一把机弩。    那把机弩是兵器大师王重天的新作,一共就两把,一把在当今天子手里,一把在他们侯爷手里。    这种小兵器因为制作太精良了,无法大批量投入军中,所以注定是稀世之作,谁能拿到一样那都能炫耀很久。    傅毅洺一点都不当回事,直接答应了。    其他几人眼热,也跟着赌了起来,到最后把傅毅洺的这身行头都赌进去了,但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傅毅洺这边的,清一色认为他们侯爷这回必输无疑。    毕竟那只是个纸鸢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对于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来说,没了一个再让人重新做一个就是了,哪值得大费周章的再回来一趟?    眼见他们都说完了自己想要的赌注,傅毅洺问:“那要是你们输了呢?”    众人吁了一声,给了他一样的回答:“随您便!”    傅毅洺一拍大腿:“好!那就赌你们光着屁股在校场上跑两圈边跑边喊侯爷英明神武,侯爷说的永远是对的!”    这对于几个下人来说基本上是零成本,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几人先围着树想办法把纸鸢拿下来,拿下来后再等着看唐大小姐到底会不会回来。    可这纸鸢真让七八个男人犯了难,那位置太偏了,用树枝够不下来,一不小心还可能会把纸鸢弄坏。    爬上树也不行,树干太细撑不住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重量,稍微往前一点都可能会把树干压断。    几个人试了各种方法,出了一身大汗,愣是没能奈何这个挂在枝头的纸鸢,想来想去似乎除了去城中搬个木梯过来就没别的办法了。    季南看着这个纸鸢越看越不顺眼,觉得它是挂在树上笑话他们似的,咬了咬牙:“侯爷,要不咱拿个弹弓给它打下来吧!”    “滚蛋!”    傅毅洺一把将他挥开,抬头看了一会,自己一撩衣摆,爬到树上去了。    “没用的侯爷,我们都试了多少回了,够不着。”    “就是,您小心别摔下来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吵的傅毅洺头疼。    他坐在树杈上想了想,试了几次发现果然不行,稍微往前一点树干就摇摇欲坠。    他有心把这树干直接弄断算了,可又怕树干跟纸鸢一起掉下去,把纸鸢给弄坏了。    思来想去最后眼中忽然一亮,对树底下的人道:“你们接着我啊。”    季南“啊”了一声,脑子电光火石的一闪,陡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脸色一变。    “侯爷,不行!你快下来!”    可傅毅洺根本不听,从树杈上站了起来,估算好大概的位置,脚下用力一蹬。    少年身量颀长,借着这一脚直接飞向了纸鸢的位置,细长的手臂一伸,刚好抓住挂住纸鸢的那根细细的线。    然后整个人就坠了下去。    树下一片惊呼,季南等人围成一圈,把从树上坠落的少年稳稳接住。    这一下可怕众人吓坏了,把人接住之后心有余悸地拉着他左看右看,看看他磕着哪没有。    偏傅毅洺心大的很,都懒得搭理他们,直接把人推开就去捡掉在地上的纸鸢。    他怕季南他们笨手笨脚的接他的时候把纸鸢弄坏了,掉下来的一瞬间就松了手,把纸鸢扔到了一边。    现在纸鸢就静静地躺在那,拿起来一看完好无损,一点都没坏,傅毅洺高兴地咧开了嘴角,像是拿着什么宝贝似的爱不释手。    季南看着少年像个傻子似的对着一个纸鸢傻笑,不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    “那现在呢?在这等唐大小姐回来?”    傅毅洺点头,季南紧跟着想问一句“那她要是不回来呢”,还没说出口就听其他几个兄弟吆喝起来。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那人影还离得很远,要不是他们眼神好,根本看不见。    两个个子高地踮着脚想看清来的到底是谁,还没等看个分明,就被傅毅洺一人一巴掌糊在了后脑勺。    “看什么看!还不躲起来!”    说完把纸鸢放在了树下,然后一马当先地向他们刚才藏身的那片草丛跑去。    跑到半路脚底下被绊了一下,才发现刚刚摘纸鸢的时候,腰带不小心被树枝刮开了,裤子都差点掉下来。    他一路提着裤子跑到草丛里,看那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肚子,着急找地方方便。    下人们下意识跟了过去,藏好后小声问:“侯爷,咱们为什么要藏起来啊?”    要知道他们侯爷可是做了坏事都不会躲的人,做了好事为什么反倒要藏起来呢?    刚才说是因为人多,不好惊扰了那些女眷,让人误会唐大小姐与外男有染。    可现在来的人就一两个,若真是唐大小姐,那应该是没有外人跟着,难道还怕打扰不成?    傅毅洺怔了怔,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做好事不留名!”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惊愕,都觉得他们侯爷这是吃错什么药了,脑子里可能灌了水。    不过他们没能再多想什么,那两个人影就渐渐出现在了视野里,草丛里顿时一片无声地哀嚎。    还真是唐大小姐回来了!    输了输了!要去校场上光腚跑圈了!    平日里傅毅洺要是赢了,少不得要讥讽他们一番,这会儿却没有动静,一双眼睛都盯在了唐大小姐身上。    佩兰跟着自家主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嘟囔:“您现在回来有什么用啊?肯定拿不下来的,奴婢已经让人回去找常管家了,到时候派人带了梯子来取不就是了?”    唐芙摇头:“不行,现在府上都是二婶的人,她若知道了,肯定会借故毁了我的纸鸢的,我得亲自在这等着才行。”    上次她把二婶送的首饰退了回去,让她换了一套翡翠头面。二婶虽然碍于情面让人送来了,但心里肯定记恨她。    若是让她知道常管家派人拿梯子来是为了给她取纸鸢,她一定会安插人手进去毁掉她的东西,到时候借口下人不小心的,或是说他们来到山上的时候纸鸢已经坏了,她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要为了一个纸鸢跟长辈发脾气吗?    所以她一定要亲自等在这,亲眼看着他们把纸鸢取下来才行。    “说不定我运气好,纸鸢这会儿已经被风吹下来了呢?”    她边走边笑道。    佩兰心说哪有那么巧啊,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看到远处那株树下有什么东西,看上去很是眼熟。    “纸鸢!”    她惊呼一声。    唐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自己的纸鸢,欢喜地跑了过去。    “还真的掉下来了!真好!一点都没摔坏!”    女孩子拿着纸鸢高兴得不行,举在手里看了半天。    佩兰也很高兴,说待会儿赶紧让人给常管家传个信,不用拿梯子来了。    说完又注意到纸鸢上那根断掉的线似乎有什么不同,其中一小截颜色格外的深。    “这是什么?”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    唐芙的目光一直在纸鸢的画上,没注意到那截断线,经她一说才发现,这截线有些泛红,不知蹭了什么东西。    她用手捻了捻,果然捻出一些暗红色的东西,赶紧用帕子擦掉了。    “谁知道呢,管它是什么,我的纸鸢找回来了就好了。”    说着就准备和佩兰一起离开。    草丛中,傅毅洺掌心被细细的线绳勒出了一条血道子,却一点没觉得疼,看着女孩的笑脸由衷地跟着一起开心。    季南和蹲在自己身边的江北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致达成了某种共识,同时抬脚,对着他们侯爷的屁股就踹了过去。    做好事不留名什么的,绝对不是他们侯爷的风格!    为了侯爷的幸福,为了侯爷的终身大事,两个随侍一人贡献了一脚,之后又默默地缩回了草丛里,深藏功与名。    傅毅洺冷不丁被两人踹在屁股上,直接从草丛里扑了出去。    他下意识想要站起来,但是刚刚躲的急,腰带还没来得及系上,这会儿慌乱间松了手,裤子直接掉下来了。    他慌乱地弯腰去提裤子,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刚刚正在草丛中方便似的。    “呀,”佩兰一声惊呼,赶紧去捂唐芙的眼睛,边捂边斥道,“哪来的登徒子!”    说完又对唐芙道:“小姐快走!”    之后拉着唐芙就离开了,一路跑的飞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山路上。    傅毅洺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转头看着身后,后槽牙都险些咬碎。    “季南江北!你们想死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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