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她仍在做她该做的活计,每天早早便起床。去趟矿岩,采了药再回家给娘亲熬好,下午得空会跟爹爹去山间集市,将果子卖些出去,趁此机会赚些银两。 娘亲身子仍然不便,如今许多活都由她来做。来来回回不见停,稍做忙碌,人倒真瘦了不少。 霞光满照的天,今儿人不多,收摊早。大家都回了自己居住的临时洞窟,彤儿得了父亲嘱咐,提前很快收整妥当,背了小篓子,妥善系好带,轻轻松松往朗晴峰行去。 途径几处小地儿,那里有从前碧远村的街坊,趁着闲暇大家多说了会儿。问这丫头好不好,娘的顽疾还严重吗。甚至有多嘴的打趣问她有没见着姓孟的小子。听得丫头稍显迟疑,几番辗转,匆匆道别,提起步子很快离开了。 自打她俩一起回村,谁都以为彤儿流落朗峰和孟霖不清不楚。可碍这档口她又解释不得,和人待几天是事实,但绝没外人想得那样糟糕,更不是那胡乱认定的孟霖。 无奈这时候他却肯站出来,外人面前自是图个清白。可到她跟前,却是半分不掩,寻着苗头袒露一切,更表示要真因这趟失了名节,他愿意负责,只要彤儿肯。 一句话架得好生难为,思来念去,只认准不该便不能误人,实乃无意,外人要说便由着他去。如今战乱复杂,娘亲身子又不好。她实在没多的心思顾虑。 重重叹口气,丫头抬手拭去额头上的薄汗。单薄纤巧的小身板儿,背着小竹篓倒挺可人,发丝搭落肩头,松了小髻,淡雅的缎带。耳侧余几缕,看着乖巧俏皮。 爹爹先行拎了担子回了朗晴峰,留了丫头善后,不紧不慢往上赶,沿途多听旁人闲聊,说什么最近十三骑又打赢一场胜仗,克嫲族被人抵御几场,越发难以招架,兴许再过不久便能落得平静。 放松歇会儿多听了几句,闲暇时分的路人们说附近方圆几里最近多了不少生面孔。像是在寻人,可又不敢大张旗鼓。找了好些地方,还在此住了好几天。 多是饭后闲聊,无所事事,彤儿默默听着,转眼望向崖边的夕阳,感受光晕阵阵,微风拂面。静下来享受片刻宁静,兀自舒口气,歇息会儿,提起篓子继续往上爬去。 山下宽坝此刻倒比山上来得热闹,几名大汉驻足品酒,多是兴起好事,此处家家有酒,谁都有那海量,你一言我一语,喝得那大汉好生畅快。 “来,爷今儿定要好好同你们饮一盅。” 不知怎的被人推到前边,抵不住周遭起哄,公然和人畅饮起来。旁边的小厮默默望着,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儿道。 “张……张大哥,您别喝了。” 一把将那多嘴的小子挥开,大汉醉眼迷朦,不耐张口,“闪一边儿去,这没你的事。” 纠结地打量着,无奈甩头,抵不过,悄悄又贴上去。“大哥,您别忘了咱们此行可是为着……” 仰头又灌了一杯,酒太爽口,长叹一声,扭头迷醉,“少墨迹,大爷我心里有数,再多嘴,小心丢你出去喂鱼。” 奈何他兴致高涨,哪肯轻易分神。擦擦汗,旁边的小厮咽了咽口水,颔首,“小的不敢,可是您……还得喝多久?” 偏头扫视一眼,大汉懒散地打了个酒嗝,握住他的肩膀晃了晃,“怎的,管到你大哥头上,不要命了?” 一旁的小厮始终盯着他不放,默了阵,再次迟疑道,“不,不是……只是小的刚接到线报,说少主他……正往朗晴峰来,估摸不足多时便能到。” 饮酒的动作顿住,放眼观来,大汉一身灰布袍,看上去粗糙利落,皮肤黝黑,脸上带了些许正色,不是那十三骑将军的随扈张戟,还能是谁。 “你说什么?” 他也怔了住,刚结束一场胜仗,上头那主子动了心思,想打听那姑娘的下落。本做好打算一直在找,可手下不得力,怎么也不见音讯。唯有他思量反复,亲自出马。 好不容易连着几天埋头狠找,在朗晴峰寻到点踪迹,迫不及待赶了过来。琢磨那尊大佛在前营还有要事,该没那么快赶来,谁知…… 小厮很担忧,闻声只管点了点头,幽幽,“是,我也是听赵大哥说,说他老人家难得空闲,大概待着没事,所以……” 面色一滞,大汉的表情瞬间僵硬,远没会这么快,忙搁下酒坛,不理会旁边热闹的起哄,摆摆手从里步了出来。 “你个蠢东西,怎不早说?现到哪儿了,另队的兄弟呢,上山去瞧过没有?” 问得急切,满口酒气。小厮皱了皱眉,继续道,“去了去了,已经寻见姑娘的踪迹,说才见着一个人往山上去,就她一人。” 拍的一把拍他后颈上,扬眉怒道,“那还等什么,滚下来,赶快给爷牵马!” 吃痛捂住,小厮愁苦着脸,听后连连点头,“是是,小的马上去办。” 匆匆奔去牵马,留了大汉在后抽了水袋,心下斟酌,狠狠仰头饮了口凉水,复又低了头,抬袖子胡乱擦了擦,望着天色,面红气喘,不禁看出了神。 驾马而上,一路都不敢耽搁,待到山间不停打听周遭村民。不稍多的,只求在主子抵达前尽快寻到那姑娘。声势大,可明眼能瞧的身份又不得不做掩饰。因此倒是沿途折腾了些,不得安生。 丛林边的大树间,紧束衣裙的小丫头抬首检查上方的果子,想着李大娘知晓她家从前做这门子买卖,多有熟悉,便趁机托她帮忙瞧瞧。 搁下身后背篓,玉润曼曼的丫头轻轻挽了袖子,露出小截白皙的秀腕,踮脚往树上瞧,拉下一颗碰了碰,闻味道看色泽,性子静,十分专注。 不远处传来马儿的嘶叫,在这安静的山内极其显著。她被这声儿引去注意力,松懈过后默默蹲到草间,掩在树下,忍不住偷偷打量。 到底是纷乱的环境,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不得不提高警惕。彤儿很有危险意识,只在瞅见提篮而过的李大娘时定了住,想唤她过来已经来不及。 张戟持马而过,待到有人的地方幽幽停下。埋头询问了好些人,回头放眼四处望。得那丫头匆匆一瞥,猜想是沿途问路的生人,没了戒备,慢慢支起身。 寻着果园的位置继续观望,手中挎了篮子。后方的男子眯眼瞧来,视线落她跟前时立刻怔住。 好家伙,可找着了,大汉咧嘴笑了,二话不说驾马赶紧朝前驶去。路过姑娘跟前,迅速打了来回,从后将人叫住,语声洪亮。 “姑娘,姑娘,你等等我。” 不料是在唤自己,彤儿一时恍惚,手持果子的动作顿住,转身,还没看清来人就飞身跳了下来。如此一举吓了一跳,小心捧好篮中果子,险些散一地。 下马后左看看右瞧瞧,大汉托着下巴默默看,在触及到那不解的表情时倏地停住。心底思量,这丫头会不会一别数日将人忘得一干二净。还有先前发生的事,可照理说明明过去不久,不该忘得这么快吧。 略停了会儿,他换了一副缓和的口吻,屏了又屏,试探性扬眉问。 “怎的?不认识了?” 好生高亢的嗓门,彤儿稳住心神下意识后退半步,抬头静静瞧,在认出大概时再次怔愣。 “……” 话不多说,摆摆手赶紧应和,“哎哟,我是张戟啊,侯爷身边的随侍,还记不记得?” 她睁眼盯着,脑中有了记忆,明了过来。默了阵,小声儿道,“你……怎会……” 本能反应张口发问,张戟听着,抓了抓脑袋,望了眼从后赶来的十几名随扈,继续咧嘴笑,“我不是来找姑娘您的吗,翻了好几座山,可算找着了。” 迟疑顿住,如此情景她显然没反应过来,只静静地望着他,风拂发丝,模样清凌。半响后才出声儿,“找我?” 大汉居高临下打量跟前的小丫头,始终保持笑眯眯的脸色,就怕惊着这娇人儿。 “哎哟,您怕是给忘了,是我家少主……他老人家想见你。” 好生直接的话,听得彤儿不知如何答,突如其来,脑海里浮出某人的身影。一个多月,实则印象皆在。只没想到那日说的话竟是真。搬到朗晴峰如此偏的地方,究竟是费了多少力才能寻着。 汉子似乎也觉得自己出口不对,忙着又解释,“不不,瞧我说的叫什么话,是将军他惦记姑娘的酒,想过来请赐一番。” 换上含蓄的口吻,小心打量丫头的反应。思忖这个理由究竟行不行得通,如此不过是遮掩。听得姑娘抿了唇,一时不知所措。 “恕在下唐突,您知道咱主人在八环山就您一个朋友,不上你这儿求取,实在寻不着地儿。” 略微沉寂,继续补充。片刻后才圆了对方一个面,彤儿轻点头,不知如何回应,“哦……” “那没事的话,咱走吧?” 不解抬眼,好似仍没从这突如其来的会面中反应过来。心里没想到,总觉得离开后便不会再见,且还搬离了原先的地方,怎可能找得着。 “去哪儿?” “下山呀,他很快就到了,长途跋涉骑这么远,跟小的下去看看吧?” 握紧篮子,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丫头有些痴怔,静下来想想,似觉哪里不妥,“我……” 张戟哄人倒有一套,也不管贸然上前会不会惊着她,心想速战速决,哪管唐突与否,忙劝。 “将军也是为着边境奔波,要知道您亲自下去接,铁定高兴坏了,别耽搁了,咱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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