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深处走出一行人,看了看满地鲜血七嘴八舌争论起来。 “哎呀,此处本是你我准备宴请帝师所用,红梅白雪何等出尘之所,如今却沾染了满地血痕,这可如何是好?” “血气不详,不如另外寻他处。” “我等已在此处等候帝师三日,算算行程今日帝师必到。虽出了这等晦气事,可仓促间,我们又该往何处迎帝师?” “往前十里,我记得那有一处避风亭,勉强可用。” “不妥,看这天色,想必帝师早已过了避风亭。只怕一时半刻间便要到梅林了。” 那些人争论不止,并不怎么关心地上那句身首分离的尸体。一个裹在厚重狐裘中的青年面露不快,目光从那几个只顾争论是否改换地点的人身上冷冷掠过,最终停在皇甫驰身上。 “何处来得狂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害人性命擅闯我河阳士族宴请之地。如此轻狂,可是欺我河阳士族无人?” 此话一出,那几个争论不休故意无视地上尸体的人也齐齐停下了话语。 这黄氏家族虽也名列河阳豪强之列,却仅能算上末流。河阳黄氏商户出身,立家不过三代,多有可笑之举。河阳老牌士族们大多不屑,一向对黄氏冷淡。 这次帝师致仕,一路低调而行。天下无人不仰慕其品行德操,河阳士族们正私下商讨宴请帝师细节。这黄家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帝师行踪,抢先以宴请帝师的名头给河阳士族都发了请帖,并大刺刺的让人封了官道,弄得一众士族颇为尴尬被动。 有人闯关杀人,虽然狂妄无礼,但死得不是自家奴仆,丢得不是自家面皮。众人事不关己外加对黄氏多有不满,便有意无意忽略了地上那具尸体,只顾着争论是否改换宴请地点。 然而河阳数一数二的士族都聚集梅林,不管内里实情到底如何。但来人当着他们的面杀人,便是对河阳士族红果果的挑衅。若无人点出也就罢了,毕竟黄氏一族于宴请之事犯了众怒,大家乐于见他们出丑。可这黄家小儿颇狡诈,一句话功夫,就把这群摆明看戏的河阳士族们拉下水。 众人目光聚集到人群中间一名中年长须男子身上。 “陈公,还请主持。” 陈公出身安平陈氏,虽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但安平陈氏乃顶级士族,在小小的河阳郡中尚未有人身份高过他,众人也都习惯了以他为主。 人群中一直未出声的陈公看了眼,面露得意的黄氏公子,微微一哼。转向皇甫驰时,扫过他身旁风姿卓然的刘悦,目光微微一愣,开口语气微软了三分。 “我河阳士族聚在此地准备宴请帝师,你们是何人,怎可如此无礼?” 开口的依然是刘悦,她虽然惊讶于自家主公居然是个能动手绝不逼逼叨的热血少年,却也不忘自己定位,叉手行礼道。 “我家主公乃并州前州牧之子,现领并州中郎将一职。因军务紧急故借道贵地。实因恶仆刁难,又不忍诸位一世清名败坏与小人之手,惹来倾天大祸,故而斩之,诸位莫怪。” 被众人有意无意排挤在外的黄氏公子冷笑:“小子狂妄,不过一介武夫也敢妄论我河阳士族清名。” 陈公淡淡开口:“黄家二郎,众人推举老夫处理此间事,你且观之,若有不平再发问不迟。” 等到黄二郎带着满腹不甘退到一旁后,对着刘悦继续道:“你且细说,恶仆如何败坏我等河阳士族清名,惹来倾天大祸的?若有道理,今日之事便作罢。若无道理,休怪老夫与你二人计较。” “当年帝师在宫门长跪三日,虽未能让陛下回心转意收回卖官之命,人品心志却为天下人引为表率。诸位心向往之,特意再此宴请他老人家本是好意。可帝师德行无双淡薄名利,素来厌恶旁人刻意奉迎。” 顿了顿,刘悦含着笑,目光环视一圈。看着诸人渐渐从漫不经心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 “此次帝师致仕回乡,诸位在此地设宴虽落了刻意,却也是出于对帝师的仰慕之情,且这一路这一路相请之人数不胜数,以帝师的胸怀却也不会计较这些小节。” 听到此处,黄二郎又忍不住开口讥讽:“哼,既然你说帝师不会计较这些小节,又为何大言不惭说我河阳士族清名不保?我看是你杀人后心中惶恐,故作此言以求脱身!” 刘悦不在意黄二郎的挑衅讥讽,只看着陈公微笑道: “陈公,帝师对陛下忠心耿耿,曾任司空一职,掌管天下律法监察百官。为人端方礼正,对触犯律法之人深恶痛绝。今日宴请,只是私人小节,帝师不会放在心间。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道更是朝廷所有,若无官府手令,何人敢拦路设卡?” 顿了顿,刘悦看着脸色微变的众人,继续道。 “而黄家私仆不仅私自封路设卡。还堂而皇之昭告乡邻,官道为黄氏独有,不仅封路三天,便是设卡收税也是分内所属。如此嚣张跋扈,视皇土为私产,敢问诸位,黄氏可是打算谋反?” 听到刘悦这等诛心之言,黄二郎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勉强挣扎着怒斥:“一派胡言,你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害我黄氏满门?” 刘悦连个眼角都没分给他,淡然自若侃侃而谈。 “帝师一行虽低调,却没刻意隐秘。稍加打探便知,黄氏大张旗鼓封路三天所宴请贵客为谁。帝师为官四十载公私分明清名不坠。若因此事污了帝师四十年清名,便是帝师大度不在意,可天子为帝师之徒,素来敬重帝师。若天子得知此事,为公为私,诸位是否能脱得干系?须知天子一怒株连百万,丢了诸位身家性命不说,只怕还会连累各家宗族。” 大雪之后,寒意深重,众人却险些出了一身冷汗。那黄氏行事嚣张跋扈,一向入不得真正士族眼中。若不是这次他们知道了帝师行踪,又抢先发了帖子,碍于同乡情面不好撕破脸皮,众士族早就丢下黄氏另起灶炉了。因迎接帝师这事被黄氏抢了先。众人都有些兴致不高,冷眼看着黄氏上蹿下跳的自行操办。 不想竟出此大错,幸好被人及时点明。不然真等到帝师架临,只怕河阳士族俱都讨不好去。 想到此处,众人纷纷对站在角落面色苍白的黄二郎怒目而视。果然商户子,当不得大任! 陈公出生安平陈氏,自然不太担心刘悦话中的株连。淡然的看着刘悦,升起惜才之心。 可惜如此人物却无一个好出生,这份见微知著的能力,屈就一小小兵家谋士,当真有些大材小用,当下表面招揽之意。 “的确该杀。少年郎,你是何方人士?可愿入我安平陈家?” 刘悦正要回话,一直安静站在一旁当背景墙的皇甫驰忽然发力。伸手揽住刘悦肩膀,半强制性的拖着刘悦从陈公身前离开。 刘悦一时不妨,被皇甫驰带着走了好几大步。眼看快要走出梅林,赶紧挣脱,对着面色不豫的陈公遥遥行个拜礼,略表了歉意,才赶紧跟着皇甫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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