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然迅速盖上盖子,避开绿头巾脏兮兮的手,笑道:“我按片卖,五毛钱三片肉。”    绿围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丢了人,她吞了口口水,被林然然这定价吓着了,讪笑道:“五毛钱才三片?我上肉食部买一斤肉才七毛八!谁舍得花这钱!”    林然然笑而不语。猪肉挂牌价是七毛八没错,可你也得有肉票,买得着啊?黑市上猪肉都炒到两块三了,还是有价无市,压根儿没货。猪肉和细粮都是统销物资,是公安部的重点打击对象。    乡下人忙了一年到头,也才得了几斤肉,除非有大难题,否则根本舍不得拿到城里来换。就算拿来了,那点肉在城里人的需求量面前也是九牛一毛。    再说了,还得算上手工费呢!梅干菜扣肉做法简单,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好味道。林然然自认为,她的肉值这个价。    抱着这样的信心,林然然在黑市里开始守株待兔。    她干干净净的一个俊俏姑娘,在黑市里很打眼,只是看起来不像卖货的。陆续有好几人过来问她卖什么,林然然就小心地打开饭盒的一条缝让对方看。    肉一直存在空间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热腾腾的,这会儿被林然然捂在怀里保持着热度,那股奇妙的肉香味儿丝丝缕缕的散发出来,勾得人嘴里直冒口水。    那些人在看见肉的时候都是两眼放光,恨不得全包了。可听到林然然的报价后,就都被吓退了。五毛钱三片肉是不贵,可买三片肉只能解解馋,换成细粮能吃三顿!    有个戴眼镜的女人问林然然有没有新鲜猪肉卖,她宁可花三块钱买点猪肉回去,拿盐抹了精打细算能吃上一个月!答案自然是没有的,林然然笑着道:“我们队上每家也就分几斤猪肉,没多的了。”    “哎。”女人犹豫半天,一咬牙还是掏一块钱买了六片肉,装进自己的饭盒里。好歹是不用票的肉呢,想到这些钱能买三斤细粮,女人心里就阵阵作痛,嘴里道,“多给我打点肉汁儿,那菜干也多拨点。”     来黑市的人大多是为了买粮买日用品的 ,因此林然然的生意开张艰难,一直站了两个多小时,林然然才卖出两份肉,饭盒里还是满满当当的。    绿围巾的生意却不错,她得意地凑过来游说林然然:“我说了你这个价太高!来这儿的都是想买粮食的,哪儿舍得花钱买你这肉吃?我这儿有肥皂,三毛六一块,我给你一块,你换几片肉给我咋样?”    林然然笑笑,看她一眼,道:“我给你六片肉,换两块肥皂。”    “嘶……”绿围巾牙疼地抽了口冷气,她这肥皂是要换钱、换粮的。实在是闻着这味道太香了,见林然然又卖不出去,这才想压价换几片回去给孩子们贴补油水。    谁知道林然然分毫不让,她干笑着摆摆手:“两块肥皂,能买一斤肉了。”    林然然慢条斯理道:“一块肥皂,两毛八,我跟你买十块。”    “啥?你砍价太狠了!”绿头巾高了嗓子。    林然然慢条斯理道:“你别急,我来给你算算。现在肥皂正常黑市价也就三毛三,一块肥皂让我五分,十块就是五毛。我再搭你三片肉。你不亏。”    林然然嘴皮子利索,绿头巾脑子也不慢,飞快地算计起来。两毛八的价格是太低了,但她这肥皂是用票买的,本钱还不到两毛。再说了,还能白饶三片肉,那可是五毛钱!    绿头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林然然绕进去了——她并不是非买肉不可的。绿头巾一咬牙,斩钉截铁:“两毛九,六片肉!”    林然然同意了。两人一起绕到个没人的角落里,绿头巾解开鼓囊囊的棉袄,让林然然大开眼界——她棉袄下居然藏了这么多肥皂。    数出十块肥皂递给林然然,林然然给了绿头巾两块九毛。肥皂交割清楚后,绿头巾拿了个饭盒,看着林然然用一双干净筷子夹了六片油汪汪颤巍巍的大肉片在她饭盒里,又倒了一点汤汁,夹了一大筷吸饱汤汁的梅干菜。    “多给你一片。”林然然笑道。砍价是为了探底,也为了不让人觉得她好宰,但她也不会让对方太吃亏。    “真香!”绿头巾狠狠吸了一大口香气,胃里伸出的小手抓挠着,恨不得现在就吃上一片解解馋。但她还是忍住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不知道多久没沾油水了。    她拿出自己留的一个玉米面馍馍,蘸了汤汁咬一口,那浓厚咸香的味道瞬间激活了所有味蕾。她舍不得吃肉,就夹了点梅干菜,梅干菜早就吸饱了扣肉的油脂和汤汁的味道,吃起来富有嚼劲,简直比扣肉还下饭!    就着一点点汤汁和梅干菜,三口两口就把玉米面馍馍吃完了,绿头巾还意犹未尽,追着林然然问她是怎么做的,能不能单卖梅干菜。    林然然笑着拒绝了。这梅干菜的滋味好,诀窍只有一个——舍得下油。再说了,这可是跟五花肉一起小火慢炖出来的,味道能不好吗?    这时候已经快到傍晚,黑市也已经到收摊的时候。剩下的都是一些没卖出去东西,不死心想继续碰运气的卖家。绿头巾吃饭的那股馋劲儿,还有散发出的香气早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些卖家纷纷围着林然然问她要不要收自己的东西,一样可以拿肉换。林然然挑挑拣拣,换了六尺布票,两张工业券,三管牙膏,五斤红小豆,总共花了一块六 ,又搭出去十片肉。    这下,林然然的饭盒已经空了一半。她收好东西,跟其他人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黑市。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路灯还没亮起来,天色昏暗。林然然加快步伐走在路上,捂紧了怀里的饭盒取暖。这次的扣肉不畅销,让她受到了打击。    看来这年头还是粮食为王……    路过一家副食品店的时候,林然然听到个小伙子的声音:“师傅,我今天老丈人上门,麻烦您再给找找……”    另一个粗豪的嗓音道:“真没啦!连卤猪蹄儿都没剩下,你这小伙子也是,老丈人上门也不早点准备!”    副食品店的人把小伙子赶了出来,开始上板子封店门。小伙子垂头丧气地走着,他穿着一身笔挺精神的深蓝色工装,背上印着第一钢铁厂的字样。手里提着兜,里头露出个酒瓶。    他越想越愁,抓着自己的头发:“李解放啊李解放,笨死你得了!”    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冷不丁响起:“同志,你遇到啥困难了?”    “呃!”李解放转头一看,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脸蛋白白净净,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李解放的脸膛登时通红。这年头男女大防很严重,他们车间的男女工人都泾渭分明,吃饭都分开两条桌子。啥时候跟不认识的姑娘搭过腔?    但这小姑娘大大方方,说话也脆生,这种态度慢慢感染了李解放,反正他这会儿愁得没地儿哭,找人倾诉一下也没啥。    李解放就把自己的苦恼给说了。他是城里第一钢铁厂的工人,今年经人介绍处了个对象,可心得不得了。可老丈人不满意他非独子,又不是城里户口,磨了好久才让老丈人松口,打算今天上门考察考察他。    李解放老早就托人买下一瓶好酒,打算配上几样好菜,在老丈人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谁知道厂子里设备忽然出了故障,他就扎在厂子里忙到这会儿才回来,别说啥好菜了,连肉食部卖不出去的卤猪蹄儿都没了!    老丈人第一次上门,他总不能让人干喝酒吧?说着李解放又抓起了头发,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急得眼圈都红了。    “哎,我跟你说这干啥?”李解放苦笑,他真是急昏头了,抓着个小姑娘还倾诉起来了。    谁知这小姑娘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个饭盒:“同志,我可能还真能帮上你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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