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终于走到了寨子前,只见跳窜的火把熊熊燃烧,照彻整个三清寨的上空。房屋虽说比较简陋,但都建的高大粗犷,扎堆的稻草和未劈造整齐的断木上似乎还有红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个寨子里传来了欢声笑语,秦长歌脚步顿住,正要往那边走。来来往往的水盗也多,但见他们的打扮,没人太过在意,只以为是自己人。    这时,赵老有些微微颤抖起来。秦长歌眼角余光注意到了,知道他是害怕,问道:“赵老?可行?”  “走。”他一咬牙,跟了上去。    走进木栅栏里,再往前走上少许,篝火在狂热地舞动。这里有人在酒席庆乐,上首有一个扎辫带头巾、胡子拉扎的中年男子举杯道:“千等万等终于等到咱们的翻身之日,诸位可要好好享乐一番!今夜酒随意喝,肉大口吃,女人嘛,一会上来了随便你们享用!还有,对,助兴节目也不可少,先拉一两个来!”  一听到助兴节目,赵老整个人都剧烈颤抖着。秦长歌右手搭在他左肩上,微微用力,安抚他道:“别紧张,我拿我师门担保,你不会有事的。”    这时,有一个仆人端着酒肉来了,秦长歌一个手刀过去把人劈晕,接过食物,对赵老说:“要不……您就在这儿?”看他这样子,也是实在不能再进一步了。  赵老咬紧牙关,点头应道:“好,我在这等公子。”  秦长歌笑笑,转身走了。身形依旧有些佝偻着,演戏演得那叫一个像,但赵老却觉得瞬间安心了不少。    酒席上,两个大铁笼被徐徐拉了过来。左侧铁笼里是一头白额猛虎,右侧铁笼里是一个瑟瑟发抖、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他几近昏厥,看着那边饿了好几天、怒吼着的老虎,一个劲地将自己往笼子角落里缩,拼尽全力地想要离老虎远一点。  上首明显是首领的那个中年男子道:“开笼吧。”  四周起哄声一片:“开笼开笼,好久都没看到过人虎斗了!哈哈哈哈快点!”催促声连成一片。  两笼中间的两扇铁门被缓缓抬起,猛虎吐着粗气就要扑上来,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秦长歌扫了一眼,漠然地移开目光,将肉送到了首领的位上,紧接着退了下去。说是退,并没有延原路,而是向相反的方向倒退而去。现在所有人注意都在人虎斗上,她正好去寨中心看看。  果然没人注意她的举动。秦长歌打量四周,确认没什么人之后,立刻直起身,飞快地在各个房间之间游走。根据之前那两个喽啰说的,有一个贵家公子被抓了,而这首领又莫名说着什么“翻身之日”,再加上这么一群水盗三年之前便已存在。直觉告诉她,这底下一定有什么……有趣儿的事情呢。    如果此刻有人看见秦长歌,估计会被她的神色吓一跳。她瞳孔里燃烧着、跳跃着,有盎然兴趣,有兴奋火花,却没有害怕顾虑,仿佛她并不担心自己这样孤身一人随意闯入会有什么可怖的后果,就算葬身于此也毫不在意。    终于,一盏茶的时间后,秦长歌推开了一块巨石——隐藏在山顶附近的一块巨石。  这里没有地牢和监狱,再找遍所有房间之后都没看到关押什么人的痕迹,所以秦长歌又在山上石间找寻了番。  终于被她找到了。这块石头后是空的。    巨石背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黑暗无光。秦长歌也没带火折子,皱了下眉,还是走了进去,没入黑暗。  她尽可能调用除眼以外所有感官,听力更是被她发挥到了极致。走了没多久,她就听到了铁链牵动的声响,于是秦长歌停住脚步,向声响处转身。  那边声响也立刻停止了。    她率先开口问道:“请问……何人在此?”  有人开口说话了,是一个有些沙哑的少年声音,似乎处在变声阶段,又似乎是因为太多天口渴而嗓音破损。他说道:“你又是谁?是来救我的吗?”  秦长歌琢磨了下,决定实话实说:“在下秦玉,路过。”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铁链又响动起来,他似乎是向这边走来,“你能救我吗?”  没想到这少年还挺冷静的,秦长歌有些意外,有些打趣地问他:“怎么救?”  “有刀吗?帮我把锁砍开。”说着,一声叮咚,少年似乎已站在离秦长歌不远处了,正对着 她。秦长歌能想象到他站在铁栅栏口,紧紧握住栅栏,铁锁和铁栅栏碰撞声响。    有一双眼正在用渴望却冷静的眼神看着她,秦长歌能够感觉到——这是她最敏锐的直觉,曾经不止一次救过她命的直觉告诉她的。她的直觉还告诉她,这个人会很危险。  所以到底要不要救呢?    “你把锁给我,不需要刀。”想了想,秦长歌还是道。从腰间拔出方才插进去的发簪,将银簪子头放到嘴里,咬的更细长了一些。  少年听话地将锁头捧上,秦长歌根据声音直接伸手去拿。少年的手也很冷,和那铁锁的温度竟然差不多。  秦长歌将银簪头插进锁中,开这种程度的锁对于她来说轻而易举,三下两下就被她打开了。只是现在,还有铁栅栏。    “喏,好了。”秦长歌将铁锁一抛,笑道。然后她在面前摸索着,顺着一根根铁栅栏左右摸索片刻,终于碰到了牢门,做好又要开一次锁的准备。没想到她一拉牢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咦,没锁?正好省麻烦。估计是这群水盗太穷了,买不起锁了。    秦长歌道:“出来吧。”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了?”察觉到不对劲,秦长歌问道。  少年哑声道:“……我右腿断了。”  秦长歌:“……”这孩子真惨。    她拉开牢门走了进去,根据声音判断到了少年的位置,轻轻一提将他抱在怀里,小心避开了他说的右脚。她啧了声:“小可怜。”  少年:“……”他正想说什么,肚子咕嘟叫了一声。  秦长歌接着补刀道:“真惨。”  少年:“……”就在他想要说回去的时候,什么东西递到了他面前,散发出一股让人忍不住流口水的香味。    “鸡腿?”他迟疑道,接了过来,“我可以吃吗?”  “吃吧吃吧。”秦长歌笑眯眯地道。那位巡逻时吃鸡腿的兄弟,衣服上有个袋子,袋子里还有根鸡腿,还好没丢掉。  少年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出乎秦长歌意料的是,他竟然没发出多大声音。一般平常人饿了的时候都不会有多斯文,而他却在尽量不出声响。  哪户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秦长歌琢磨道。    渐渐走出了甬道,外面月光洒下来,一地皎洁。树林里绿叶上全是白纱,朦胧而神秘,冲淡了水盗营寨肃杀血腥的氛围。  少年赶紧趁着月光打量了下自己的救命恩人,入目的首先是张……嗯,丑陋非常的脸,塌鼻子大嘴唇小眼睛,还有一道从眉梢到嘴角的长刀疤。这要是平常,这种人都别想出现在他视线里,但是现在,他好歹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少年决定纡尊降贵让他抱一下自己,嗯,就一下。    “吓到你啦?”秦长歌心情很好地问道。这少年也算粉妆玉砌,看上去精致非常。即使一身衣服已经灰不溜秋,也仍旧保持着气度,虽然这么小的小孩子,可以模仿出来的气度也是让人有些啼笑皆非就是了。  “没有。”少年违背良心地说道。  “噗。”秦长歌被他那双不自在的眼睛给抖乐了,撒谎也撒地这么别扭。她想了想,轻轻一提,将脸上最外面的面具掀了起来,“我长得不丑好不好。”    她自从下山历练来,最常用的面皮就是这张男子面容,和她本来容貌有六分相像,最大不同的是,本来她的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变成了更温吞的桃花眸。  少年愣了下,道:“你你你你……”他指着秦长歌手上的人|皮|面具说不出话来。    秦长歌心下道:“不会又吓到了吧?我也没带孩子的经历啊,这么不经吓?我被师兄师姐从小吓到大胆子还不是越吓越大,有什么吗?”  少年终于说出整句道:“你长得又不丑,戴这么一副鬼一样的面具干什么?!”  秦长歌:“……”原来不是吓到了,只是嫌弃面具丑而已。    “我乐意。”见少年不相信的模样,秦长歌补充道,“好混进来一些。”说着又把面具套了上去。  “……”少年无语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道,“你叫秦玉是吧?我叫柳灯,大周人。你是哪里人。路过临湖的话,东燕?北齐?佳盛?还是你也是大周人?”    秦长歌听到他的姓氏时,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才又看前面的路飞快向宴席奔去。  大周柳氏啊……有意思,看来,这水盗首领的身份也不会太简单啊。    “我?算是龙曜吧。”秦长歌道,她娘亲是从龙曜来的,她也能算半个龙曜人。  “那你路过这里干嘛?这边离龙曜好远的。”柳灯瞪大眼睛问道。  “外出游历不行啊?”秦长歌发现这柳灯话有点多,也没怎么不耐烦,好声好气地回答道,“你多大啦?”  “十四。”柳灯老老实实地答道,眼睛很亮,在月光下如同褐色宝石,熠熠生辉,“你呢?”  “二十。”秦长歌随口扯谎。十四……也只比自己小四岁,看上去咋这么幼稚呢?  没注意到自己被嫌弃的柳灯继续眨巴眨巴眼问道:“二十,那你有字嘛?”  “……”还真没想到这茬,秦长歌继续随口扯谎,“谦君。”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嗯。”  “好字。”柳灯在秦长歌怀里,歪着头说道,“我爹说我以后的字我自己来取。”    秦长歌已经看到了前面人声嘈杂的晚宴,听到柳灯这么一说,觉得有趣,问道:“那你打算取什么字?”  “明昼。”柳灯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好听吧?”  秦长歌哭笑不得,带他跳上树梢,不远不近地看着已经能窥见全貌的夜宴,道:“挺好听的,愿你得偿所愿。”  为夜中明灯,点亮黑夜如昼。    此时秦长歌未曾想到,怀中的小小少年,在多少年后,也真的在尽力去践行自己此刻心中愿想。    柳灯不再开口说话,而是在树梢上看着宴席方向。他也注意到了那两个铁笼,脸色有些惨白。秦长歌敏锐地注意到笼中人已经换了一个,衣服……不是之前那一位,此时也已经被压在猛虎身下撕咬,血染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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