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殿外紧接着又传来一声通传声:“晋王到——”    沈采采闻言首先起身,领着殿中人迎了上去,果是见着皇帝手里牵着晋王,正阔步自殿外来。    这兄弟二人一人皆是换了常服,一人着紫袍,一人着碧袍,一面走一面说话,看着倒是神采奕奕。    众人见了,也多道这天家兄弟二人皆是龙章凤姿,姿仪不凡,有若天人。    独独只有沈采采一个审美异常的,注意力歪了一下,暗自嘀咕:皇帝怎么又穿起紫袍了?!上次不都和他说了,这紫袍还是得晋王这样的少年郎穿着才好看.....皇帝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总爱穿这种骚包紫啊?!    沈采采心里腹诽了几句,面上倒还是含笑,领着一众的人上前见驾:“妾,拜见陛下。”    皇帝抬起手,一一免了人的礼,然后才当着众人的面抬手握住了沈采采的素手。他一手牵着晋王,一手牵着沈采采,缓步往上首走去。    帝后过处,左右皆是不敢抬首,只屏息凝神。    待得落座后,皇帝方才往下扫了一眼,冷沉的面上似乎也跟着缓了缓,对着华文大长公主微微颔首,语声和煦:“都是一家人,左右也是家宴,姑姑勿要多礼,快坐吧。”    华文大长公主口上笑应了,这才拉着一对儿女入座。    沈采采人前倒是很给皇帝面子,她抬手从清墨手上的小茶盘里接了一盏热茶,双手捧着,小心翼翼的递给皇帝,一副关切的模样:“陛下今日是带二郎去哪儿玩了?先时姑姑也到了,眼见着便要开宴,我派人去乾元殿请人却是连人影都没见着....”    皇帝见着沈采采这少见的殷勤关切的模样,抿了抿唇,冷硬的唇线似乎跟着扬了扬,隐有一丝极浅的笑意。不过,他虽是从沈采采手里接了茶盏却没喝,只用手捧着,随口应了一声;“这几日会试刚结束不久,城里真热闹正热闹着呢,朕带二郎出宫逛了一圈。”    “原是如此.....”沈采采面上含笑,沉静的端坐着,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皇后的端庄姿仪。    然而,在她端庄微笑的同时,心里那火已经往上窜,忍不住想要踹人了:妈的!就知道是个渣男!明知道老婆闷在宫里要发霉,出宫都不知道捎带上!这种老公,要来何用?!    如果不是殿上人多,沈采采真想顺势踹皇帝一脚!    晋王却是没看出自己嫂嫂心里那团火。他亦是难得出宫,颇还有些欢喜,这便兴致勃勃的道:“是啊,现下赌坊正在赌此回会元花落谁家呢。”他尚有些孩子气,忙又与众人笑着炫耀道,“我也跟着压了二十两呢。”    华文大长公主在旁听着,实在是忍俊不禁,拿着帕子掩了掩唇,笑嗔道:“真真是胡闹——人家父兄拦着、管着,就怕自家兄弟进赌坊。皇帝倒好,自个儿带二郎过去,这可真是.....”    华文大长公主一时寻不着形容词,只得笑着摇头,耳边悬着的明珠亦是跟着打了个旋儿。    皇帝端坐着,颇是从容:“正所谓‘堵不如疏’,二郎这般年纪总闷在宫里确是不好,是该多出宫见识见识才好。有了见识,方才不会为旁物所惑。”    华文大长公主听着倒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又转头去看晋王,笑着与小侄子打趣,问他:“那,二郎你这回压了哪个?”    晋王这便认认真真的与华文大长公主这个小姑姑分析起来:“这回会试倒是人才济济,不过京中赌坊里大多都是压在林克华、祝修文还有朱丹这三人身上,其中又以祝修文为最——他是南地才子,已是解元,就等着再得会元、状元,来个大.三.元。”他嘴里把祝修文夸了一遭,话锋一转,却是忽而道,“不过,我压的却是朱丹。”    众人原也不过是说趣,逗一逗晋王,瞧他小孩家学大人说话模样也是有趣而已。只是见着他说得这样有条有理的,倒是有些听进去了。    于是,华文大长公主便又借口问道:“为什么是朱丹?”    晋王板着小脸,声音尚有几分稚气却极有条理:“祝修文早有才名,书文皆佳,文人推崇备至,当下南地文坛年青一代里,确是以他最是名盛。不过,便是他名声再好,书文再佳,那也比不上一个缺点。“    “什么缺点?”这一回,连因为错失了出宫良机而暗自郁闷的沈采采也跟着好奇起来。    晋王却是朝沈采采眨了下眼睛,笑着道:“他名声再好,书文再佳,皇兄不喜欢那也是没用的啊。”说着,他又伸手去抓皇帝宽大的广袖,哼哼着道,“皇兄上回说过的,祝修文虽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但却多是阿世之词,于国无益。且他为人看似清高却贪慕虚名,实不可用.......”    他说到这里,又扯了扯皇帝的袖子,求问道:“所以,皇兄你肯定不会点他做会元的吧?”    皇帝素来神色淡淡,喜怒不形于色,少有大笑或是大怒。他虽正年轻却仿佛已去了年轻人的躁气,总有一种从容不迫、锋利冷然的气场,朝臣们看在眼里多是觉得是君威莫测,暗道此方为人君威仪,自是满心的敬畏。    沈采采却是早便知道他是个心机屌,只当他是装模作样惯了,一向不怎么当回事。    不过,皇帝现下听得晋王这一番颇有孩子气的话亦是不禁搁下手中的茶盏,露出一丝淡笑。他这笑容里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答非所问:“朕有朕的看法,但取还是不取,却是还是要看看阅卷批改的主考官们的意见。”    沈采采暗道皇帝虚伪——那主考官何宣不还是皇帝的人?晋王年纪小小也知道皇帝不喜欢祝修文人品学问,那作为皇帝心腹的何宣会不知道?会不去逢迎上意?    怪不得现代的时候证监会也会严查内部消息呢!    沈采采吐槽了一下真是哪里都有黑.幕,心里却也知道这些事不该在后宫里多说,于是便适时的转开话题:“不说这个了,还是先用膳吧。今日我这儿又新出了几样菜,姑姑先尝尝如何。”    华文大长公主很是捧场:“那倒是我等有口福了。”    沈采采抬手拍了拍,不一时便有穿着锦裙的宫人们手段托盘,鱼贯而入,姿态优雅的将早便准备好了的各色菜肴端了上来。    其中有一道是沈采采回忆《红楼梦》,叫凤来殿里的小厨房试出来的茄鲞——《红楼梦》里食谱众多,可这一道经了凤姐的口,可算是写得最详细的了,沈采采在现代的时候也想着要附庸风雅做一回,可她是个手残,到底没能做成。现今穿越了,想起这些前事,她心里却是颇为怅然,忍不住便试着与凤来殿的小厨房交代了几句。    这年头能做御厨的便没有几个是傻的,虽然沈采采说得有些不大清楚,这时候的时节也不是很合宜,但那些御厨略动了动脑子,改了一些步骤和要求,没几天便已把东西做出来了,尝着倒还真是那么个事儿。    因为有前世情怀加成,沈采采还挺喜欢吃这个的,这回华文大长公主携儿女入宫来,她便吩咐着叫人多加了这一道菜。当然,这么一道小菜,在一桌的御膳里头实在是不大起眼。便是沈采采自己,要没有情怀加成,恐怕也是瞧不上。    想到这个,沈采采倒是颇有些前生今世对比出来的怅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而,她难得伤春悲秋一回,一口气没叹完,皇帝这个心机屌又开始没事找事了——    趁着诸人垂首用膳,皇帝侧过头来,贴在沈采采耳边,笑问了一句:“皇后适才可是吃醋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原本冷淡的声线因此而染上了些微暧昧的意味,那温热的鼻息更是蹭的耳颈一块的皮肤一寸寸的紧绷起来,好似被热火的火苗烤着。    沈采采闻言微怔,随即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去看皇帝。她一张小脸雪白雪白,杏眸却是又黑又亮,好似朔夜的星辰,一点星光穿破云雾落下。    然而,她脸上的神色却像极了一只忽然间被人捏着后颈拎起来的小奶猫,一脸的懵逼,甚至都忘了伸爪子挠人:吃,吃醋?!    沈采采有些迟钝的想着:我这是吃谁家的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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