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缱一惊,急忙转身,就见霍景安正立在不远处看着她,不禁心头一跳,有些紧张地敛衽行了一礼:“世子。” 自从她拒绝了他的求娶之言后,这还是两人头一回碰面,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是偶然行至,还是有意为之。 段缱在心里打着鼓,霍景安则是看着她似笑非笑:“看来郡主很关心令兄的终身大事,定要亲闻亲见才肯安心。” 闻言,她有些讪讪,刚才的偷听之举果然全被他看去了:“世子说笑了。” “是吗?”他淡淡应了一声,瞥了远处的二人一眼,目光回落到她身上,“舍晋南而取淮阳,这就是郡主的回答?” 段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不由有些惊讶,这可曲解她的意思了,她是想撮合段逸赵萱不错,但从来不是因为赵萱淮阳郡王之女身份的缘故,正想解释,转念一想,就这么让他误会也不错,便抿了唇,垂眸一笑,全作默认。 她不回答,霍景安也不出声,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相对而立。 段缱本就对霍景安有一种莫名的忌惮,不想与他多加纠缠,在那个拥立天子的梦和荒谬的求娶之言后更是如此,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就福身行了一礼准备离开,却不想在与他擦肩而过时被一把抓住了手腕,登时惊色抬头,瞪着他道:“你……!” 霍景安神情淡漠,仿佛根本没有瞧见她的怒容:“郡主可是忘了山路遇袭一事?” “自然没有。”她咬牙扭着手回答,可无论她怎么挣扎,手腕都被霍景安牢牢把着,抽离不得,不由得红透了脸,又羞又恼,“霍景安,你——” “知人知面不知心,”霍景安打断了她的话,偏头看向她,“有些人不能光看表面,有些事也一样,郡主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她一惊,忘了挣扎:“什么?”他这话什么意思?是说那一天的遇袭与淮阳郡王有关,还是说赵萱接近她居心不良? 霍景安微微一笑:“若我说,当日的匪徒与淮阳郡王有关,郡主可信么?” 段缱愣住了,望着他惊疑不定。 霍景安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个反应,也不在意,继续道:“距离此事已有月余,再怎么难查的事也该有个眉目了,郡主若心存疑虑,不妨去问一问殿下,到时就知道下臣今日所言是真是假了。” 他说着,手劲一松,段缱立刻抽手后退一步,握着手腕警惕地看着他,面上残留一丝羞恼过后的红晕。 面对她的瞪视,霍景安只是一笑,就转过了身,临栏撑着双手而望,泰然自若地道:“这场中可真热闹。郡主,若是我也下场一试,你觉得我能得几等名次?” 段缱不意他忽然转了话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谨慎地道:“素闻世子弓马娴熟,若是下场比试,定能力压众人,拔得头筹。” “是吗?”他抬起头,嘴角抿出一丝笑意,“那就多谢郡主吉言了。” 她勉强一笑。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霍景安俯首望了下方片刻,就直起身沿着楼道走开了,留着段缱立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不快撇嘴。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真是潇洒。 她在心里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正想也跟着离开,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霍景安刚才是朝着楼道口走的,那里并不连南楼阁,只有通往楼下的台阶。 他这是要下重霄楼? 不会吧,他还真的想参加弓射大比? “小妹!”就在她惊讶的当,段逸的声音也从她身后响了起来,她回过头,就见段逸正三步并作两步地下着楼阶,朝着她大踏步地走来。 她扬起一个笑容,还来不及打招呼,就望见了一旁的赵萱,连忙冲她一笑,点头示意:“县主。” 赵萱也朝她笑了笑,只是神色看着有些不大对劲,道了声“郡主”后就低着头匆匆离开了,看得她一阵纳闷。 段逸却是毫无所觉,快步走到她跟前停下,笑着道:“小妹,好端端的比试不看,你怎么跑这里发呆来了?” “我……”段缱回头看了一眼赵萱的背影,皱了皱眉,“阿兄,你跟宜华县主说什么了,她怎么这幅神色?你不是欺负人家了吧?” 她不提还好,一提段逸就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好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反倒问到我头上来了。我问你,为什么打着爹的旗号唬我上重霄楼,又半途告诉我爹回了军中,说我这一趟白来了?有你这么耍人的吗?” 段缱缩了缩头,有些心虚地笑笑:“哪有,我又不是未卜先知,如何能知道爹会什么时候回军营。” “你不知道?”段逸呵呵一笑,交叉抱起双臂,“小妹,你阿兄我是读书不在行,但脑子还没进水,爹昨晚回的军营,你会不知道?还拐弯抹角地让什么县主来知会我,怎么,想乱点鸳鸯谱啊?” “这怎么叫乱点鸳鸯谱呢,你妹妹我明明是在成人之美。”见伎俩被他识破,段缱也不装傻了,干脆上前一步,挽着他的胳膊追问,“阿兄,你快跟我说说,这位宜华县主你觉得如何?有没有收到她的什么东西?” “东西?你说香囊?” 她嗯嗯两声,点点头。 “我没收下,还给她了。” “什么?”她惊叫一声,“你还给她了?” 段逸斜眼乜她:“是啊,就许你牵桥搭线,不许我拒绝别人?” 她就说赵萱的神情怎么那么怪,原来是因为这个! “阿兄!”段缱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你也太不解风情了!人家对你满腔情意,一片真心,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霍景安说的话,登时止了话音,怀疑起赵萱对段逸的感情来。 段逸不明就里,还以为她是在责怪自己,横眉竖眼道:“那又怎么了,你阿兄我乐得一个人逍遥自在,可不想找什么管家婆。” 要是放在平时,段缱一定会跟他掰扯上一阵,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霍景安刚才说的话,心里烦乱不已,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胡乱搪塞了一句“算了,不找就不找,我先回去了,阿兄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好好的逍遥吧”就提裙往回走去,任由段逸在原地大呼小叫,也不理会。 很快回了东楼阁,采蘩采薇早已久候多时,见她回来,立刻迎她入座。她坐在席上,望着下方,却是半点心思也不在上面,一直回想着霍景安刚才说的那番话。 那一次的山路遇袭险些要了她的小命,她自然不可能轻易忘记,只是赵静也跟她说过,会给她一个交代,让她不要操心此事,她也就暂时把事压进了心底,乖乖等着赵静的回答,却没想到被霍景安抢了先。 淮阳郡王赵巍,她曾经见过此人,生得面圆耳垂,也算是和善之相,且笑口常开,看着并不像那等奸佞小人。但她也清楚,这世上多的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之徒,他身为郡王,必定对她母亲削藩一事心怀怨恨,对她出手也说得通。 此事若真与他有关,那赵萱对她阿兄的感情就要好好斟酌了。 想到这一点,段缱不禁蹙紧了眉。 赵萱提及段逸时羞中带涩,那神态怎么想也是天真烂漫,并带着几分情窦初开的青涩,若这些都是她装出来骗人的,那她的城府也太深了。 正想着,周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她有些茫然地回过神,环顾四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霍景安不知什么时候入了场,正策马绕着场地慢慢跑着圈。 他一身黑衣骑装,座下的马匹却是通体雪白,煞是耀眼,只一眼就叫人再难移开目光。 段缱一开始还有些愣怔,等她彻底回过神时,霍景安已经搭好了箭,正在慢慢地张着弓。 直到这时,她才有空仔细看了一眼场下的布置,见有两根红绳垂在箭靶数丈开外,相互之间错开了些许距离,就知这是“双箭”轮,与赛者需一次射出两箭,双箭齐中红绳下垂挂的铜钱,再正中同一靶心,才能得甲等之评。 这是箭术中最难的一种,还从来没有人达到过,就是她的父亲段泽明,也在齐中铜钱后偏了些许,没有两箭都中一个靶心,叫人抱憾。 段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只是见霍景安张弓搭箭,就下意识屏了息,凝神盯着他看。 霍景安张弓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几乎是在弓弦溢满的那一刻,他就松了手,箭疾驰而去,下一瞬,它们就牢牢地钉在了靶心上,尾羽一阵颤动。 箭靶之前,红绳轻晃。 四周一片寂静,甚至连一边的黄门都看愣了,直到被赵瀚呵斥一声,才忙不迭上前查看,大声高喊:“双……双箭齐中铜钱,甲等!是甲等!” 众人哗然。 赵静抚掌笑道:“不愧是英雄出少年,看来今日头筹非晋南王世子莫属了。” 她这一说,周围人也跟着赞叹起来,笑语不绝,段缱却充耳不闻,只盯着霍景安看,见他策马回踏,正在心中想着他会是什么神情,就见他忽然抬起了头,朝自己投来了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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