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缱牵着马,和霍景安在林子里一道慢慢走着。  林中绿荫繁茂,古树参天,鸟儿在枝桠间婉转轻鸣,四周都回旋着水流之声,愈显林深静谧。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林道青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久之前,她心里还憋着一股气,想着非要赢了这场赛马不可,可当她真的输了之后,她却没有感到任何失落,甚至连一开始的恼意也没了,只剩下一颗心在怦怦跳着,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淮阳郡王一事,郡主可询问过殿下了么?”  段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霍景安是在和她说话,微微点了点头,“的确如世子所说,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想了想,又道了声谢,多谢他当日的提醒指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霍景安好像轻轻哼了一声。  他看向她,眉眼间似笑非笑:“郡主就不奇怪下臣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么?”    段缱微笑:“世子足智多谋,手下能人无数,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霍景安微扯嘴角:“多谢郡主抬爱,不过——”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野兔就忽然从边上的灌木丛里跳了出来,飞快地跃过他们身旁跑了,紧接着,一条黑色的细犬也跟着从灌木丛中追出,却没奔向那野兔,而是冲着两人狂吠起来。  段缱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霍景安就走到了她跟前,挡住了那条冲他们狂吠的细犬。    她一呆,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没事。”她听见霍景安沉稳的声音道,“是条猎犬,不会伤人。”    随着他这一句话音落下,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几声驾喝,那猎犬立刻止了狂吠,摇着尾巴回头跑去,迎接它主人的到来。  很快,就有一行人出现在了附近。  而在看清为首之人后,段缱心中就是一沉。    来人正是赵瀚和他的一批侍从。    望见霍景安段缱两人,赵瀚的脸色也变了变,皮笑肉不笑道:“真巧,世子和表姐也在附近。”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后的马上一扫而过,落在冲他不断摇尾巴的猎犬身上,“朕的这头大将军可没吓着表姐吧?它平日里跟在朕的身旁,凶恶惯了,见着陌生人就喜欢下嘴咬上一口,不知它可曾伤着表姐?”    段缱心中一冷,给猎犬取名叫大将军,这是在糟践谁呢,刚要开口,就听霍景安道:“幸好陛下来得及时,若不然,这猎犬可就又要死在臣的飞刀之下了。”语气极淡,却让赵瀚的脸色登时沉了下去,显然是想起了之前死在霍景安飞刀下的那条毒蛇。  他冷冷望着霍景安,道:“看来朕还要感谢世子对表姐的救护之功了。来人啊,看赏!”    周围一片寂静,侍从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跟在赵瀚身旁的黄门也是战战兢兢,低着头惊惶不安,只有那条猎犬喜滋滋地在赵瀚周围转着圈,哈着气摇着尾巴。  眼见赵瀚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段缱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妙,这霍景安说话也真是太不留人余地了,赵瀚虽然没有实权,可他到底是天子,若真惹急了他,这事就别想善了了。    思及此处,她立刻上前一步,赶在赵瀚发作前微笑着敛衽行了一礼:“长乐见过陛下,陛下万福。听永嘉长公主说,陛下这几日都沉溺于丹青作画,连弓箭都不怎么摸上一把,今日如何又有兴致来这林中狩猎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瀚的神情。    在宫女落水之前,她是真心以为结亲出自赵瀚之意,再不济也是姐弟两人共同谋划的,可在那之后,她就有些不确定了。赵娴显然被妒火冲昏了头脑,连推她落水这一招都做得出来,那么瞒着赵瀚擅自行动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就看赵瀚现在的反应了。    听见段缱这番话,赵瀚明显的愣了一愣,皱眉道:“丹青?朕什么时候喜欢上丹青了?”    看见他这个反应,段缱心里就有了数,垂眸笑道:“娴表姐是这般说的,想来是和母亲抱着同样的心思,都觉得陛下游猎太过,该静下心来做点别的事,总是这么骑马游猎,对陛下龙体也有妨碍。”  她本来是不想把赵静搬出来的,毕竟正儿八经坐在天子宝座上的是赵瀚,有时她还会觉得他有点可怜,身为天子,却有名无实,这滋味想必不会有多么好受,可一想到赵瀚给身边猎犬取了大将军的名字,那点恻隐之心就没有了。  他既然不给段家面子,自己又何必给他留脸面呢。    果然,赵瀚闻言,脸色青白交加,半晌才冷笑道:“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不劳姑姑和表姐费心。表姐还是多关心关心身旁的这位世子吧,别放飞了烤熟的鸭子。”他说着就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大喊一声,“大将军,我们走!”扬鞭疾驰而去。  猎犬嗷呜一声,撒开四蹄追了上去,余下的侍从黄门也忙不迭拍马赶上,很快走了个干净。    见麻烦的人终于走了,段缱舒了口气。  马儿在她身后打了个喷嚏,刨了刨蹄,她转身想要安抚,却不想正撞上霍景安凝视着她的目光,霎时心中一跳,迅速移开目光,低头咬着唇,有些无措。    霍景安没有说话。  段缱面颊逐渐发起热来,她握紧手中缰绳,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来打破这阵沉默时,霍景安却走到一边,把他的马往前牵了几步:“陛下既然已经离开,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  “……好。”    两人继续在林中牵马漫步起来。    段缱骑着马在林中奔驰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靠着双脚慢慢走着,方觉路途之长,林中道路又多崎岖不平,一开始还好,等走得多了,她就有些累了,就是周边风景再好也难以抵挡这份疲惫。  又是一处水湾,她牵着马小心绕过,咬唇眺望远方,正在琢磨着还有多久能到林子口时,霍景安忽然停下了脚步,翻身骑上了他的白马。    “这里离林口还有很长一段路,”面对她疑惑的目光,霍景安轻描淡写道,“要是光靠我们自己走出去,等下晚了也不一定能走完,还是骑马回去吧。”  段缱一怔。  他这是原本就准备这么做,还是发觉了自己的疲累,临时改了主意?    “郡主?”  段缱回过神来,翻身上马,冲着他莞尔一笑。“世子此言甚是。”她道,双腿一夹,马儿就悠悠往前走去。  霍景安也笑了笑,手中缰绳一引,追上她,与她并驾齐驱。    马蹄自然比人腿要走得快,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林子口。  望着豁然开朗的森林出口,段缱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就这么和霍景安一道出去,要是被他人撞见了,岂不会惹是非?她可不想这样……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霍景安忽然转了头,对她道:“时辰不早了,郡主还是快些回宫的好,下臣尚有要事,就此告辞。”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这么策马离去,留她一人在林子里,五味杂陈。  他倒是想得周全,可他这么处处替自己着想,她这心里就更是怀疑起来。    经过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段缱也算是差不多了解了霍景安这个人,知道他生性孤傲,目下无尘,连赵瀚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其他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偏偏对自己一人礼让周待。  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难道是她母亲近两年的削藩让他有了危机感,为保手中权利,所以特意接近自己?  不,应该不会,母亲削藩的艰难她是知道的,霍景安根本就不用怕这一点。    她在林口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直到被附近的飞鸟惊醒了神,才轻抖缰绳,骑马回了马场,被附近候着的采蘩采薇两人迎上,一道回了蓬莱苑。    另外一边,霍景安也回到了自己的别居,进了书房,“刘用。”他叫自己的长史进来,“之前吩咐你查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刘用身为晋南王府长史,自小就跟随在霍景安的身边,对他忠心耿耿,能力甚佳,上一世他帮了霍景安许多忙,这一世,他也依旧是霍景安最得力的亲信。  他恭敬道:“回禀世子,都已经查好了,世子可要过目?”    霍景安轻嗯一声。“拿上来。”  刘用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呈上前递过去。  霍景安接过,略略扫了一眼,就合上册道:“你办得很好,我这里还有一桩事需要你去办。”  “世子尽管吩咐。”  “秦西王与月前长乐郡主遇袭一事有关,你尽快拿到证据,我有大用处。”  “是,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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