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京城处处人头攒动,宝马雕车,罗绮飘香。街上酒楼茶馆,青楼画阁不一而数。作为大燕的都城,经过百年的建朝人们安居乐业、繁华昌盛。    一个麻衣男子挑了两担鲜花叫卖:“新鲜的紫薇、玉兰啊,便宜卖了。”担子上玉兰白润若雪似霜,紫薇的花瓣明艳娇美。    平康坊内鸣玉桥下碧流浮萍,绿柳拂堤,丛树漫碧,桐花落香。王秀娘提了自己的担子坐到了卖凉茶的老婆婆旁边,身边跟了个约莫七岁的小童,穿着青色麻布衣服,眉清目秀,笑起来有甜甜的梨涡。    周围的小摊贩都对这个王秀娘很熟悉了,说是毓州安县人,千里迢迢带着孩子跑到京城来寻夫,夫君一时没寻到,只好在京城卖糕点藕粉求生。    卖凉茶的王婆婆用陶碗装了两大碗凉茶递给王秀娘,笑着说:“秀娘,请你和小琰喝凉茶。”    王秀娘推辞道:“这怎么能行?婆婆你这么辛苦,我怎么好意思喝你的东西。”王婆婆是附近的住户,为人淳朴,家里就一个儿子。大儿子儿子在外面从军打仗,留了儿媳妇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子在家,小儿子在裁缝铺里当学徒。生活也是极为辛苦,她年轻时做的一手好凉茶,便以此为生。再加上家里有几亩田地,也算过得去。    王婆婆笑呵呵说:“不过两碗凉茶而已,有什么的。你和我同姓,说不定咱们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王秀娘连连道谢,自己也拿了碟糕点请王婆婆吃。    谢琰乖巧道谢:“谢谢王婆婆。”接过那凉茶,褐色的液体,闻之有金银花、菊花的味道传来,想来喝着一定很解暑气。    谢琰本是穿越过来的,原身应该是跟着王秀娘上京寻夫的途上感染病疾去世了。说来这个原身也不简单,听他娘说谢琰三岁跟他父亲读书,四岁习字,四岁已经能将三字经、幼学琼林和诗经倒背如流了,在家乡也算得上是一个神童了。    可惜,他作为一个文科生,穿越过来吧啥也不会。三字经只会前面的几句,诗经也是课本上必背的才会几首。为了不让自己露馅,只好用心背书习字。    闹市中,王秀娘摆开摊子招揽生意,谢琰闲时也在一旁帮帮她。无事时,自己拿了一本诗经和三字经在那里背,他也没办法,原主也就这两本书还带到了京城。至于买书是不可能的,没那个钱去买。他也发愁怎么挣点钱,他不会制作火.药玻璃,也不会制作水泥望远镜。好在以前自己喜欢糕点,曾经向一位糕点大厨学了三个月会做一些糕点。    王秀娘这次卖的荷花饼、五香糕就是他建议做的。白糯米和粳米为主料,加一些芝麻、砂糖、荷花,便是极美味的糕点。一来二去,谢家糕点也算在鸣玉桥下的小摊贩里面出名起来,虽不至于因此发了,但也算勉强有个温饱。    这个东西不过卖15文钱,他到了大燕才知道一两银子有多么值钱,他看电视剧里经常几十万几百万银子还以为银子很不值钱。但是在大燕,一两银子却是足够京城普通三口人过一个月的日子,看来他被电视剧给愚弄了。    他心疼母亲叫卖,怕她伤了嗓子,便让何必邻居用木头做了个简易喇叭,倒也省力不少。    正是闲时,客人也少,谢琰拿了诗经在那里背,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出自《诗经·鄘风·相鼠》,意思是为人却没有道德,不死还有什么意思,谢琰心道这世界上活着的可多的是无德之人啊。    王秀娘生怕谢琰累着了,给他擦擦头上的汗,柔声道:“琰儿,累不累?若是读书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会吧。”    谢琰摇摇头,说:“不过坐着读书而已,哪里有母亲辛苦,娘啊,咱们一定得找到爹吗?他都好几年没音信了。”想到以前高考前十几年读书经历才是辛苦,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玩,每次早起都是煎熬。    王秀娘忧愁道:“你父亲的朋友说是在京城见过他,他前几年来京中读书也不知道如何了?希望他平安才是,可别有什么变故。”    谢琰撇撇嘴,说:“他若是有心怎么会几年都不写家书回来报个平安?偏偏非逼得我们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情跑到京城来。”    谢琰的父亲谢安和听母亲说还是个秀才,家中也薄有资产,前几年为中举人跑到京城读书,几年过去都没有音信,还是他朋友说曾经在京郊见过他。    母亲一急就觉得上京找父亲,除了田地铺子和祖产变卖了一些东西才能赶到京城。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也怕,好在是太平你年岁,跟着父亲的朋友也算有个帮助。    谢琰看着自己的母亲,问她:“母亲不想妹妹吗?我昨天起夜还看到您在哭呢。”谢琰还有个五岁的妹妹名叫谢岚,在安县老家。    王秀娘没想到儿子会看到自己的窘态,尴尬说:“你妹妹我自然是想的,好在她在老家有你祖父祖母照顾,想来也没什么。”    她约莫二十三四的年纪,面容秀丽,荆衣布裙,头上也是简简单单簪了支素银玉兰花簪子和一朵绢花。放在现代也不过是才出校园的毕业生,放在古代,她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还必须为孩子撑起一片天。他想到这,不免有些心酸。    鸣玉桥下,一个小童在闹市中摇头晃脑的读书,实在让人又是惊叹又是好笑。有的人看到的是他的用心,有的又嗤之以鼻,一个乳臭未乾的孩子在这里装腔作势。    傅清远看了这副场面,有些感兴趣,走上前对王秀娘说:“这位娘子,可否给某来一碗藕粉和糕点。”他一身石青色的如意纹袍子,约莫五十的年纪,头上用乌木簪束冠,面容慈祥隽烁,眉头染就了风霜之色。最妙的是他的一把胡子,长及胸前,可谓美髯公了。    王秀娘从木桶里拿出做好的糕点和井水冰镇过的藕粉,糕点可口,藕粉清甜,傅清远也惊异在这穷苦闹市之地也有美食。    傅清远看着一旁用心背书的谢琰,说:“小子几岁了?在闹市背书岂不是更难背书吗?”    谢琰看他一身书卷气,和蔼可亲的模样,想来是个读书人,说:“我七岁了,闹市读书其实更容易磨砺人的意志。闹市是闹还是静全在乎我的心,我的心是静的,那么这闹市也是静的。”    他要是高中说出这番话,一定会被政治老师批这是唯心主义,不乐观之类,不过心学放在此时还是蛮新奇的。闹市读书其实这个原理就是白噪音。    当你在学校早读的时候,同学们互相朗诵的声音相互掩盖,反而制造出了一个‘静’的假象,更容易不受别人打扰背书。反而在寂静夜里自己和朋友背书反而他的声音会影响你。    傅清远沉思细想,附掌大笑,对王秀娘说:“妙哉妙哉,娘子你的儿子可真是出色,这番言论倒是让我受益匪浅。”    傅清远看这闹市,心思一起,摸了摸自己的一把美髯说:“我出个对子看看你能不能接上吧,天朗气清,鸣玉桥下童子背书。”    好在谢琰以前对文学还是很感兴趣的,做对子也还勉强,望了四周,想了一会儿,说:“我对风和日丽,平康坊内老丈捋须。”    傅清远点点头,笑道:“虽算不得工整,倒也勉强对上了。背书对捋须,押韵,只平仄还有些不妥,不过你这个年纪能即兴对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谢琰点头表示受教。    王秀娘羞涩一笑,看着自己的儿子,说:“多谢郎君夸奖,小子还不成器呢。”    傅清远沉吟半响,说:“他也算的上天资出众,别耽误了他的前途。不才是鹿鼎书院的院长,不知你们可有意来书院念书?”    王秀娘一脸惊喜,京城的鹿鼎书院、金陵的栖霞书院和川蜀的天府书院并称民间的三大书院,是除了国子监外读书人最想进的地方。    王秀娘自然愿意,谢琰却皱眉问他:“院长,请问一年的束修几多?小子家里贫寒,只怕交不起银钱。”    王秀娘急忙给他使眼色,这么好的机会千万别放过,她那里还藏了好些银钱呢。    傅清远也不着恼,笑吟吟说:“按规矩准备六礼,银钱给的一两,这一两包含了你的住宿书本饭钱,若是你真缺钱,我可以酌情让你给半两就可以了。”    谢琰摇摇头,说:“一两就可以了,不知何时可以去读书?”他和母亲卖东西一月也可以勉强赚个三两四两的样子,交了束修还是能生活的。    傅清远借了旁边卖书画的老板一张纸,写好了东西,装到信封里递给谢琰,说:“这几日刚好放月中假,你十七过来拿这个信交给门童即是。”谢琰接过信,怕母亲不放心,特地给了她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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