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自远半搂着陈娜,轻轻抚拍她悸动的肩膀,一遍遍叨咕:“没事的,有我,没事的……”

一个下午守灵堂。村民们已经自发把度假楼一层大厅布置得像模像样,白花、黑幛、香烛之类一样不少,似乎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事发便现身。

唯一缺的是棺木。吴亮明的父亲说这个不急,是直接裹席焚化,还是棺木土葬,得等莲真道长回来定夺。

陈娜说要运出去,回洲府。

吴亮明的父亲冷笑:“怕没那么容易。”

陈娜打个冷战,瞪眼问:“为什么?”

吴亮明的父亲挥挥手:“等莲真道长来,他自有说法。”

只好等。难熬的等。

傍晚,村野寂静,山林空旷,风裹挟凉意,脚步般穿堂而入,吹动烛火,整个灵堂随之阴影摇晃,纸花窸窣。

哔驳,烛焰跳荡了一下,逆大门方向倒去,摇摇欲熄。接着,写有死者姓名的旌幡和大大的汉字“奠”的黑幛应声掀动,随烛焰方向,齐齐地甩向一侧。

咚隆,什么东西发出闷响。一道长长的黑影显形于动荡的幛幕,仿佛从黑渊里缓缓浮起。

正准备回家的几个村民登时像通了电,紧张又激动地喊:

“莲真道长回来了!莲真道长回来了!”

抬头,那道黑影立在大厅门口,此刻正稳步迈进,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影。风似乎是从这黑影的身上吹进来的,哗啦哗啦,带着金属和香火的气息,让面对它的人一时喘不过气来。

走近,烛光勾出了那黑影的形状,是个年近七旬的老汉,微瘦,中等个,头戴竹斗笠,身穿对开襟黄布衫,黑长裤,厚底黑布鞋。这模样是很平常的打扮,除了洁净,利落,和别的村民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之处,在那一刻,程自远和陈娜同时感受到了:眼睛。目光幽亮的眼睛,像两汪深黑的井,蓄积了和年龄不相称的太多内涵与能量,似乎随时都可能汪洋恣意,也可能吞天没地。

程自远和陈娜站起,迎向来人。

“这就是我们的莲真道长,”吴亮明的父亲介绍道,“后面这位是他的公子,本村新任一把手吴水明。”

莲真道长赶紧摇手:“犬子目前还是副村长嘛,一把手一职还是吴尚青嘛。”

“尚青村长不是任职满届了么?上回我们全村已经推举了水明啊。”吴亮明的父亲疑惑道。

莲真道长干咳两声,说:“半年了,洞里一直没批,是不能作数的,我们不要到处传谣。”

转脸正视程自远,拱手致礼,朗声说:“在下吴莲真,世居吴村。闻听先生自中华大国而来,果然气度非凡,一表人才!在下刚刚从贵国龙虎山天师府访道归来,贵国山川美不胜收,底蕴悠长,大师云集,灵气充盈,实在是令人神往!可叹我吴村三百多年前遭厄,被迫迁至这遗世独立的方外之国,无福消受,遗憾遗憾!这几天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程自远急忙回礼:“久仰久仰,道长在吴村德高望重,人人传颂,在下十分佩服,还望道长相助,妥善料理后事,花销嘛……”转脸看看陈娜。陈娜赶忙说:“花销不成问题的。”

莲真道长张开巴掌,扇了扇空气,似乎要驱散什么,说:“哎,此言差矣,我吴村自古民风醇厚,不讲金钱,老师不要客气见外。”

“那就多谢道长,”程自远说,“我们的意思是等家属和单位来人,请道长出面,雇请村民运送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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