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颜色

杨之焕一时吓坏了，也恶心坏了。他慌忙打翻饭盒，死蚂蚱撒了一地。他扶着桌子，连呕带吐，好半天才吐干净。可他还是觉得嘴里怪怪的，舌头上黏黏的，好像还有东西在蠕动。　　　　他脸都绿了，眼角泛着泪花，“你你……你好过分！”　　　　这惨状让苏青气消了大半，她微笑，“这话好没道理。许你恶作剧吓我，就不许我还以颜色？”　　　　杨之焕一时间张口结舌，他哆嗦地指指苏青，再指指扣在地上的饭盒，“可，可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家，不应该被一堆死蚂蚱吓到，然后哭唧唧跑掉吗？　　　　苏青语气温柔得吓人，“给你一个忠告。再有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收场了。”　　　　这毛骨悚然的温馨提示，吓得杨之焕顶心一凉，汗毛倒竖。　　　　小伙伴们见势不对，一个个都悄悄跑了。杨之焕寻求小伙伴们支持，左右一看，才发现自己被抛弃了。他嗷嗷大叫“等等我”，一边撒丫子跑，一边还回头看，生怕被苏青追上。　　　　教室里，刚一堆人看热闹不怕事大，还鼓掌叫好。苏青一番杀鸡儆猴，登时鸦雀无声。　　　　苏青环视一圈，一个个都避开她视线。　　　　她也无所谓，捡起饭盒，到后厨去洗。　　　　再回到教室，一地狼藉已被秦烟收拾干净，“你饭都没了，过来跟我吃吧。”　　　　苏青接受秦烟的好意，过来坐下。热菜主食刚拿去后厨热着，桌上只摆着一样水果拼盘，一壶玫瑰露。秦烟给两人各斟一杯，执起一杯，敬道：“来，敬咱们的女英雄。”　　　　苏青一腔余火被逗没了，佯瞪她一眼，“少来逗我。”二人杯沿一碰，各饮一口。　　　　秦烟放下杯子，“你可算醒过来了，这几天我看你忍气吞声，还以为你真要一蹶不振呢。”　　　　苏青道：“我不是天天头悬梁锥刺股，发奋读书吗？”　　　　显然苏青是在装傻，秦烟无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你真心向学，那没得说。但如果你拿苦学惩罚自己，就不对了。”她顿了顿，隐晦劝道，“青青，那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　　　　这事想想，其实没什么好避而不谈的。　　　　苏青淡淡道：“我娘改嫁，于她是山穷水复的一条出路，于我是认清现实的一声棒喝。你放心，我不会因此生出怨恨，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我自己。”　　　　秦烟不解，“那你为何？”　　　　苏青并未多做解释，只道：“我毕竟是个俗人。”　　　　苏青固然不会因为王氏抛下她，改嫁他人而伤心。却不免想到是她过于无能，才无法为原主留下这最后一位亲人。也因此，不免多了几分争胜之心。　　　　秦烟一时沉默下来，半晌道：“也怪我。对你家的事一知半解，就对你指手画脚，乱出主意。倘若你依旧接活，贴补些家用，想必伯母也不会因为独自支撑艰难，而选择改嫁。”　　　　苏青摇头，“不，跟你没关系。归根结底，是我学业不行，才让她没了指望。”　　　　秦烟握住苏青的手，坚定道：“如今你学业已有起色，我相信，你会有成功那一天的。”　　　　苏青心头暖暖的，和秦烟相视而笑。　　　　秦烟想了想，又担心道：“可你家中如今无人挣钱养家，你如何支撑得起读书举业？”　　　　苏青捏起一颗青葡萄，细致剥去皮，“我娘给我留了一笔钱，衣食住行、书院束脩，两三年内不用担心。若两三年还学无所成，我就死心不再读书，另寻出路，也就无所谓挣钱支撑学业了。”　　　　秦烟闻言点头。　　　　苏青停下手，“不过除此之外，去州府京城赶考的盘缠，以及结保，礼房登记都不是小数。”　　　　秦烟斟酌了一下，怕伤及苏青自尊，又担心她真过不下去，为难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你也知道，我家情况复杂，我说不上话，给不了你太大资助，不过我这几年也攒了些零花钱……”　　　　苏青连忙摆手，这一着急，差点把葡萄扔了，“别别，哪至于掏你的私房？”　　　　秦烟犹豫道：“真不用？”　　　　苏青态度十分坚定，“真不用。我说这话，就是聊到这儿了，顺嘴分析一下，不是跟你借钱的意思。我家还有一套房子，真到山穷水尽，左不过就是把房子卖了。”　　　　既然苏青心里有数，秦烟放了心，“房子卖了还能再挣，如果你真考中了，这些都不是问题。”　　　　苏青也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只要我这两年别生什么病，基本不会有大碍。”　　　　秦烟不由警醒，上下打量一番苏青，“我几天没注意，你怎么又瘦了。不行，从明儿起，你得张罗着锻炼身体了。不然就算你平安度过这两年，考场上你也未必撑得下去。”　　　　苏青知道好歹，当然应是。　　　　至于锻炼身体，主流是跑跑步，骑骑马，顺便打个猎，自家有池子的话，也可以游游泳。不过苏青这种宅惯了的人，一上来就这么高强度，就有些难为人了。　　　　秦烟是个体贴的姑娘，“射箭怎么样？”　　　　苏青眼前一亮。　　　　秦烟介绍道：“动作幅度不大，但射箭时，四肢躯干都会用到，也能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见苏青连连点头，秦烟又道，“我射箭不很在行，但教你入门足够，怎么样？”　　　　苏青抱拳一礼，“师傅在上，日后请多指教。”　　　　秦烟摸摸苏青的脑袋，笑眯眯道：“乖徒儿，师傅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秦烟看时间差不多了，去后厨取回热好的饭菜。两人用过饭，清洗过碗盘，又散了会儿步，权作消食，回来后临了几页字，班里人也渐渐齐了。很神奇的，大家有志一同保持了安静。　　　　杨之焕一行人从墙根儿溜进来，跟做贼一样，蹑手蹑脚绕开苏青，回到各自座位。　　　　苏青只作不知。　　　　没多久，孟老夫子夹着书，进了教室。一进教室，孟老夫子就环视一圈。孟老夫子重点在杨之焕和他的小伙伴身上很有威慑力地停了几秒，最后才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苏青。　　　　苏青回以乖巧的微笑。